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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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天的日子变得有点短,由于学校今天有点事,放学后又磨蹭了半天,这不天已经快黑了,静儿骑车在村口时和子郁约好,晚上一起去学校。静儿目送子郁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往家的方向去了,她才回家。母亲已经在炉子上炒好了菜,见静儿回来,便开始切面,弟弟妹妹都上了大学,家里就只有父母和静儿三个人。静儿自小就体弱多病,生性又胆小,性格还有点内向,自从高考落榜后,她更加变得郁郁寡欢了。好在这几年静儿一直在邻村小学当代课教师,她好像开朗活泼了不少。想当初姑姑从新疆赶来要带静儿去她那边,母亲坚决不同意,几个孩子里面似乎就静儿更让她操心,看上去总显得纤纤弱弱的。静儿把炉子边上的菜端到桌子上,准备好筷子,母亲下好了面条,娘俩先开始吃起来。

“静儿,”母亲忽然停住了手中的筷子,抬头慈爱地看着女儿,乘着这回子丈夫还在后院喂羊,不曾回来。

“昨晚跟你说的事情,不知你考虑了没有?”母亲看着女儿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她再没说什么。二十二岁的静儿,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尽管皮肤稍有点黑,高高的马尾,大大的眼睛,眉宇间总是带着点淡淡的忧伤,她穿一件黑白相间的长毛衣,那是姐姐在县城给她织的,银灰色的紧身裤,白色的运动鞋,纤弱的让人有种想保护她的欲望。在农村,静儿这个年纪也算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因为静儿做为学校的辅导员,每年带着孩子们参加“六一”文艺汇演,还曾上过乡上的电视,不太喜欢张扬的静儿似乎走进了更多人的视线,有媒人开始上门提亲,当然那都是各村上数一数二的人家,母亲一口就回绝了。当了大半辈子的农民,母亲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四个孩子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静儿小时候没人带,常常把她交给大三岁的姐姐,几个月就摔断了腿,去市里的医院,吊在那几天几夜,小小人儿,受了多大罪啊。她希望每个孩子从此都跳出农门,眼下三个孩子已如愿以偿了,就是静儿让她有点伤脑筋。所以母亲要为女儿物色的对象一定要能让女儿从此跳出农门,能进城最好,她总不能把静儿一个人丢在农村吧!

那天,母亲娘家有个人介绍一个在乡政府上班的大学生,就是结婚几天,新娘不知为什么就跑了,说是见过静儿,托人来问。母亲觉得像静儿这样的条件,人家端公家饭碗的,一般是不会娶静儿,也就只有多少有点毛病的,诸如叔叔给说的那个中学教师,因为个儿太矮,找不到对象,只能找个没正式工作的。不过人家可都是铁饭碗,看上静儿,还挑啥呢?母亲刚想再说什么,听见门外有人喊静儿,便不再出声了。

静儿放下手中的筷子,面条才刚吃了一半,也没有什么胃口了,她穿上那件姐姐去外地给她带回来的藏兰色牛仔半长棉衣,迅速地出门。母亲从后面追了上来,在静儿的车筐里放了几个苹果,又顺手打开院子里的灯,刚出门的静儿不由感到刺骨的寒冷,打了个寒颤,她回头看了看灯光下的母亲,才四十几岁,无情的岁月已在她脸上镌刻了一道道的皱纹,父亲生病十几年,家里,地上的活几乎都压在母亲肩上。即便如此,母亲坚持让四个孩子上学,姐姐中专毕业后在县医院上班,也早早担负起养家的责任。静儿推开门,透过有点昏暗的灯光,看见子郁推着车子等在门口。因为最近校长忽然间心血来潮,要他们统一都住校,静儿和子郁刚好又是同路,不过这几年好像一直是子郁来喊静儿,要不这个时候,静儿可不敢一个人去学校。子郁的车把上挂着一盏充电灯,骑车走在前面,静儿紧跟在子郁后面。沿小河边的那条小路,每到冬天就被山上拉石头的车辆碾得高底不平,黑暗中车子不小心被骑到车辙里,向一边倾倒,静儿随即跳了下来。子郁听到声音,忙停下车,一束白光照在静儿身上。“没事吧!”子郁关切的问,“说多少遍了,让你别骑车,我带着你,”子郁再没往下说。俩个人索性默默的推着车子,借着亮光往前走,黑暗中唯有脚下的沙沙声打破了沉默,不远处学校的院墙已经在灯光的尽头处了。

2

这就是静儿和子郁所在的学校,也是他们的母校,本村的小学是后来新修的,就在静儿家村东头,她的好朋友春就在那教学。春是从远乡来的,据说春的父亲是某乡辅导站站长,春在初中毕业后自费上的幼师,那时候刚好乡里的学校设了学前班,没有专业的老师,就招了好几个和春一样文凭的姑娘,没有正式编职,和静儿她们差不多。静儿记得第一次跑去见春,那是四年前静儿进学校不久的那个春天,她从叔叔口中得知村小学来了一位背着手风琴的姑娘,就马上跑去看,那时候村东头的麦子刚刚在浇第一个水,为了抄近路,静儿就从田埂上准备绕到学校。谁知从田埂走到水沟边,才发现那水沟有点宽,试了半天,为了不走回头路,静儿一抬脚就跳了过去,不想跳过去俩只脚落到沟渠边缘,鞋子上沾满了泥巴。

静儿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小门,校院里静悄悄的,一般这里的老师都是附近村上的,下午放学后都匆匆忙忙赶回家,还能上地干回活。校门照直是一个圆形的花园,花园里刚出土不久的一些不知名的花,沿着花池边缘那几棵南瓜苗静儿到是认识的。这里本就是原来村上的肥地,几年间这些靠校墙的垂柳就长成了一道绿色的墙壁,挡住了白墙上的那些标语。静儿发现有一间宿舍门大开着,便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到门口才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因为房子门朝南开,此刻的夕阳刚巧照到屋内。一间不太大的屋子,里面摆一张单人床,淡淡的有荷花荷叶的藕色墙围,床上铺着淡粉色有牡丹图案的床单,被子折得四四方方的,上面罩着一块绣着花开四季的白色被单。沿床头放着一张长桌子,上面整齐的摆着化妆用品。靠着窗户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写字台,写字台上是孩子们的作业和一大摞厚厚的书籍。

“你找谁啊?”不知啥时候有人进来了,静儿回头,只见面前的姑娘,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如俩颗水葡萄一般,长长的马尾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她的体型稍有点胖,但衣服却搭配的很合身,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身材的缺陷。春看上去浑身充满了朝气,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那天她们一见如故般聊了很久,静儿帮春生火,春一个人在学校伙房里做饭吃。此后静儿在母亲做了好吃的时,总要叫上春去家里,母亲开玩笑说,又多了一个女儿。春是个勤快地好姑娘,周末不回家的日子常跑去帮静儿父母干活。

春的课很受孩子们欢迎,无论是学前班,还是一年级的数学,静儿和她一起的林经常过来听她上公开课。那几个夏天,静儿几乎和春形影不离,学校的花园旁留下了她们俩个无数甜蜜的回忆。有时候她们俩个背靠背,说说心里话,她们也谈论爱情,静儿会对她讲关于子郁的一些事情,说着说着很晚了,静儿就住到学校。有时候春拉着她的手风琴,静儿在夜色中嗅着花香,看着柳影在月色中婆娑,有时春拉手风琴,静儿唱歌,春开玩笑说,静儿嗓子很好,要是有转业老师辅导,说不定歌昙又出新秀了,说的她们俩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3

当静儿和子郁打开铁门,走进操场,发现高台子上面的房间没有一点亮光。学校原来是一座破庙改建成的,北面是教室,而南面是一排教师宿舍兼办公室。静儿打开宿舍门,顿觉一股热浪拥抱着她,原来是下午回去时压好的火炉这回儿火苗蹿出老高,炉子上的茶壶正在“呜呜”地叫着,她借着微弱的炉火,打开了灯。静儿和教学前班的林一间宿舍,屋子里摆着俩张床,俩个写字台,俩张椅子就已经显得满当当的了。不过冬日里,空间小了到是显得格外温暖。静儿喜欢花,可是从城里买了好几盆都养死了,静儿别出新裁,拿母亲种的扁豆,泡在盘子里,几天就开始发芽,长成一盘绿色的盆景。有的里面再放上几块形状各异的石头,把豆子塞到石头缝里,长出的盆景比那花还好看,又好养。静儿在家里,宿舍的桌子上都摆着她的杰作。

桌子上放着几卷红色的风铃紙,那是一对后天结婚的新人托子郁让静儿给做风铃用的,准备装饰新房。静儿去年夏天去县城玩,在一个商场里发现有一个女孩子用这种紙做的风铃特别漂亮,就让那个姑娘教她,静儿悟性很高,很快就学会了,回家后马上编了一个黄绿色的风铃挂在她家,叮叮当当的,进进出出的人看着稀罕,都托人买了风铃紙和铃铛让静儿帮他们编,到现在,静儿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少风铃。装扮新房的风铃,都是大红色的,静儿把风铃紙做成一个个小花朵,一个个编在一起,再用铁丝串起来,下面挂上几十个铜铃铛。当静儿把下午马上收工的风铃串起来时,静儿把它高高地挂了起来,用手轻轻碰了一下铃铛,房间里立刻一阵清脆欢快的响声,似沙漠里的驼铃声声,又如黑暗中,有谁在拨弄记忆的琴弦。静儿想着大红喜字的房间里,挂上她做的风铃,会是什么样子,她又想到母亲的话,明天就告诉母亲,早点回绝了。

桌子上放的自考书,最近也没有怎么看。四月份考了一次,过了俩门,她报的汉语言文学。白天课程安排的满满的,她带一个学前班,还有六年级的数学,外加几班音乐。时间似乎一晃就过去了四年,看似平静,平静的如学校后门口的那条小河,终日里激不起一点的涟漪。静儿仿佛听见有人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她在为别人做嫁衣裳时,她未尝不在想她自己呢?

4

九点钟时候,林也回来了。静儿写好了明天的教案,又开始准备继续做风铃。这时候,子郁进来了,手中拿着俩个红红的大苹果。子郁是在三年前来学校的,和静儿一样,高中毕业。听父亲说子郁的父亲在外地上班,他和母亲还有他妹妹在家,按说他家条件也不错啊!可子郁来了俩年,总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喜欢穿一条宽大的军人裤,和一双绿色的秋鞋,上身都是很随意的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褂子,不过这一点不影响年轻的他。是啊!年轻就是资本,一米七多的个头,白净的皮肤,一头浓黑的头发,眼睛尽管不大,可他的鼻梁却很高,见他第一眼时,静儿误认为她当兵归来呢?也许就是这点错觉,让她青春萌动的心对爱情产生了渴望。

静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他,开始感觉周末有点漫长,心里装的都是子郁的影子,是他的青春活泼?是他对她的关心?还是……年轻的心总会在某个时间撞出火花来。他对她说,明天带学生去树林野炊,和他去吧!她欣然前往。俩个大孩子率一群淘气鬼,在村子西面的沙枣林子里,爬沙窝,摘沙枣,烧吃带来的土豆,累了就躺在软绵绵的沙地上,看蓝天白云。穿过林子的草地上,成群的牛羊在那低头觅食,静儿曾在那放过几次羊。子郁还会不定期组织一次晚会,她也会踊跃参加,还大方地献歌一曲,子郁在台下默默的看着她,纵容学生欺负她,让她一首一首的唱。从静儿进学校第二年起,学校的文艺节目都有静儿编排,以前的毛老师推说年级大了,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岁。那半个多月的时间是静儿最忙,最累的时候,虽然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静儿还是全力以赴,从选歌到每一个动作都要静儿操心,这时候子郁又会及时的出现,帮她纠正孩子们的动作。那年,到了六一前一天,静儿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子郁从药点买来了润猴片,偷偷的塞给了她。静儿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一年静儿的节目在全乡获第一的好成绩,而且本人还被评为优秀辅导员,子郁在台下和家长们大声的欢呼。那晚子郁送静儿到家门口时,羞涩地送了静儿一件礼物,静儿回家打开,是一条淡绿色的丝巾,上面有一片竹林,他果然是懂她的。

红色的风铃紙在静儿手中忽上忽下跳跃着,林背着身爬在桌子前不知干什么。静儿偷偷的瞄了子郁一眼,见子郁坐在火炉旁,双眼盯着那个红色的风铃,开玩笑地说,啥时候他结婚,是否也给他做俩个呢,说着回头看着静儿,四目相对的时候,静儿忙低下头,他这是在说给她听吗?静儿的脸感觉火辣辣的,房子里也没那么高的温度啊!她忽然间想起,前几天她路过子郁和毛老师的房间听到的话。毛老师是静儿和子郁的小学老师,当初因为家里成分高,而未能参加高考,就一直在村小学当民办教师,在静儿眼中当初那个以严厉著称的毛老师,原来还是个幽默风趣,又暖心的人。当静儿忐忑地踏进校门时,是他又一次以师长的身份热情欢迎她,帮忙她,鼓励她。在静儿眼中,他是老师,更像一个兄长。他让静儿能坦然地站在讲台前,面对台下学生和老师上一节节公开课,静儿以前从不敢在人前大声说话。那天她刚走过墙角,听见毛老师和子郁站在门口,冲着子郁说“即然那样,你就别祸害她,”当他们俩个看到她时,目光有点异样。

5

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六年级教室门前的那棵杏树开花了,这棵树长的那么粗壮,静儿上小学时那棵树就默默的立在那儿,从开花到到杏子成熟,有多少双垂涎欲滴的目光盯着它。但除了欣赏,除了流口水,她们也只有捡几颗风吹落的青杏儿,剥去上面的绿皮,把那洁白如玉的小小的,软棉棉地杏仁儿塞进耳朵,说是能孵出小鸡来,可那杏仁都变成黄色了,也没见谁孵出一只小鸡。静儿想着那些荒唐的事,不由自主露出了笑脸。她抬头看着一朵朵淡粉色的杏花如一个个娇艳的女孩儿,张开笑脸在风中跳舞,成群的蜜蜂在花下“嗡嗡”地忙碌着。有一片,俩片的花瓣从枝头无声的飘落下来,静儿伸手却没能接着,花瓣却有点俏皮落在她的胳膊上。

也许有时候,人的天性是无法改变的,静儿对一些事情特伤感,诸如花的开落,诸如秋叶的飘零,这个敏感的女孩每到那时总觉有一种莫名的伤痛洗卷而来,世界也许因为有了这些悲天悯人的柔软心而变得更美吗?怀春的少女,这个年纪也许是最敏感的时候。姐姐去年冬天已经结婚了,姐夫婚后去了西安工作,姐姐总是劳燕纷飞,不过看着也幸福。她每次回来,不忘记给亲爱的妹妹买件时髦的衣服。这件白色的套头毛衣,紧身的牛仔裤,都是姐姐买给她的,那白色衬托着静儿的皮肤反到没那么黑了,那条紧身的牛仔裤让静儿的俩条腿显得越发修长了。相比乡下的女孩子,静儿的衣着算是穿的很潮流了,但这都似乎不能让静儿有多少优越感。

“赏花呢?还是花赏你呢?”静儿一回头,见是毛老师,“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毛老师开玩笑的说着,自己先就笑了,静儿也笑了起来。她看见子郁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毛衫从四年级教室出来朝她走过来,她不由紧张起来,她不知道他来了,她说什么,因为那件毛衫是她上次去市里买的,子郁穿了竟然那么合身。他也是喜欢她的,但为什么几年,他们就这样在外人看似一对恋人,而他们除了默契之外,似乎对于终身大事从没有谈论过。他就这么默默的陪着她,每天送她回家。

母亲听到村子里人的议论,第一个出来反对。她告诉静儿,嫁给子郁,她就只能呆在农村,那比子郁条件好的多了,非嫁子郁吗?其实,母亲根本就不想她呆农村。

那天周末,静儿回家后没心情吃饭,去村小学找春,已经几天不见春了,她知道春上周刚从家里回来。地上的麦苗刚刚长整齐,绿油油的惹人喜爱,田埂上的青草倔强的已经长成一片葱绿色,静儿却没有心情欣赏这大好春色,从田埂上快步走到村小学的白墙边。墙内的柳树已霸道地高出墙头,细细长长的柳枝儿如同那出墙的红杏般,像一个个身姿曼妙地女郎,在春风中卖弄自己的姿色。静儿想起第一次见春,是比这时间还迟一点,一晃四年过去了,有点发黄的墙壁和那长高的柳树,见证着这苍桑的岁月。这四年,静儿享受着孩子们给她带来无尽的欢乐,恐怕这一辈子她都终身难忘,她甚至奢望,如果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她和子郁就这样当一辈子乡村教师,种几亩薄田,不好吗?可是他们在学校,只能是临时的,连毛老师这样在教育战线上呆了二十多年的教师都没希望转正,还有那些已经退休的民办教师待遇也不太好,他们这些人不知道那一天就被辞退掉。

学校的大门开着,静儿径直走到春的宿舍,她敲了半天门,细听里面好像有微弱的动静,她使劲的推门,门并没有锁住,在门开的一瞬间有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静儿下意识的按住鼻孔。她对酒精深恶痛绝,几年前,就是她落榜后,有一次也曾效仿古人,举杯消愁,她那是举瓶邀明月,直接一大口一大口,如喝毒药一般往下咽,那样一小杯的喝,恐怕她早就呕吐了,半瓶酒下肚,她又哭又闹。第二天中午酒醒后,她看见了母亲红肿的双眼,嘴上的干皮裂开口子,那一刻,她发誓再也不让母亲为自己担心了。可怜的母亲,外婆和舅舅相继去逝后,她们几个就是母亲在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村子里的同伴们,就她们四个初中上完后上高中,考大学。其他的女孩子们,小学不毕业就被父母拉去赶活,现在早已经是孩子妈了,相比她们静儿有个多好的母亲啊!从那以后,静儿似乎不能再闻酒精味了。她看见了爬在床上的春,桌子上有一瓶打开的酒。静儿冲过去,推了春一把,春慢慢地抬头,静儿看见了那个一直在她眼里阳光,快乐的女孩现在却满脸的泪痕,头发散乱地披着,是家里出事了吗?静儿想着。春见是静儿,竟放声大哭起来,并一个劲的说对不起静儿,静儿有点懵了,“我知道你喜欢子郁,可我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们俩个……”后面的话,静儿听明白了,他们偷食了禁果,如亚当和夏娃,静儿的大脑有点不听使唤,她有种如坠山谷的感觉,伸着双手,却没人来拉她,子郁呢?他在那儿?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吗?

春突然间爬到地上,又哭又闹腾,静儿吓坏了,她使劲浑身力气也不能把春弄到床上去。正在一筹莫展时候,学校安排值日的一位男老师进来了,和静儿把春抬到床上,那是叔叔的一个朋友,一位四十多岁和蔼可亲的长辈,临走前叮嘱静儿,不要对外人说今天的事情。静儿知道,这关系春在村民心中的形象,一个女孩子,喝酒,说出去不好听,静儿苦笑着。走出了校院,她感觉浑身无力,她怎么走回家的,跌倒在床上,她感觉她又回到了从前那段灰暗的日子,这些在电视上的剧情,怎么忽然间也降临到了她面前。老天像是在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呢?

6

那个春天三天五日的狂风,刮个不停。到四月份,又是种瓜的日子,父母忙着整天往地上跑,尽管细心的母亲发现了女儿的异样,往年周末,春就过来和静儿一起帮她种瓜。最近女儿回家总匆匆忙忙的,中午回家,吃几嘴饭就回学校了,母亲以为女儿带毕业班,压力大。她和子郁每年搭档的毕业班,不是考很好吗?孩子大了,啥事情都憋在心里,尤其是这丫头。一场一场的风,地都吹干了,地膜也还没有铺完,晚上回家,静儿已经做好饭在等他们,只是她自己懒洋洋的,一口都不吃,说是学校吃过了,但母亲发现静儿最近瘦了不少,又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了,是和子郁闹矛盾了?虽然她不同意,母亲胡乱想着。

静儿开始躲着子郁,早晨他还会在小河边等她。现在七点走学天已大亮了,她想告诉子郁不用再等她,但几次她都欲言又止。这叫什么啊!她一路一句话都不曾对他说。如果仅仅是因为她的一厢情愿,那么他这几年每年冬天,早晨到校后,第一件事是帮静儿所带的学前班生炉子,拿了好吃总会给静儿送过来,同寝室的林假装吃醋经常调侃他们俩个,那互赠的礼物又说明什么。那么他是看上春的文凭说不定能转正吗?

静儿回到学校,每天除了上课,几乎不再出门。林见她郁郁寡欢的,就给她讲笑话。静儿看着抽屉里那厚厚的书信,是在县城上学的孩子们写给她的,她们都高中了,她的未来又在那儿。她曾恨下决心要和子郁携手到老,不论贫贱。“叮铃”,她不小心碰了挂在宿舍的那个天蓝色风铃,她仿佛听见子郁对她说的那句话,结婚要她做俩个大红色风铃,眼泪不住流了下来。

一个刮风的下午,毛老师让子郁来叫静儿,静儿跟在子郁身后,曾经她像个小绵羊跟在子郁身后,幸福着,快乐着,但今天她感觉看着他的背影是那么陌生呢。毛老师一改往日的温柔和幽默,关了门,又回到当初小学时的严肃,甚至有点威严,“说,你们俩个咋回事?”在静儿眼里,她早把毛老师当成她的兄长,毛老师在这五年里的确也在有意地栽培静儿,静儿的音乐,画画都是毛老师一点一点教的。

“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静儿的事,”子郁一个劲地否认,可静儿的眼泪却一个劲地往下流,做与不做对静儿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所追求的那种纯洁的爱情,已经在那日彻底的结束了。毛老师恨恨地告诫子郁,最好别惹静儿,静儿哭得更伤心了。

7

那一年的毕业班,三十二个孩子都很争气,全乡语文和数学又是第一名,校长奖励他们俩个每人一张双人床单,静儿盼着快点放假,离开子郁的视线。可她又怕放假,因为假期在外上大学的堂弟堂妹和弟弟妹妹回家,每天家里都是他们谈论大学的事情,而每当这时,静儿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她常常知趣的躲在另外一间房子里听音乐,看看书。

开学前一周,姐姐匆匆忙忙回家,告诉静儿已经在县城给静儿找好了工作,户口也迁到县城去,母亲从没在她面前透露半点风声。要是换以前,静儿也许会拒绝,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和子郁已经不可能了。母亲也许猜到了什么,才让姐姐想办法把静儿带进城。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啊!静儿后来知道是她姐夫帮她出的钱。是啊!她该离开了,唯一舍不得离开的就是那一个个的孩子从刚进校门掉着鼻涕,到一点一点的长高,变得爱干净,还老和静儿在操场打蓝球,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但是留下来有什么前途吗?一片渺茫。

秋天开学第一天,静儿忙着为学前班的孩子报到,实在没有时间去向校长说明情况。下午的时候,她去找毛老师,告诉毛老师她要离开的消息,出乎意料的毛老师替她高兴,说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要不是村上硬让他干,他早就不打算教了,一个月二三百元钱,饿不死也发不了,去吧去吧!别再犹豫了,静儿心情稍稍好受了点。放学时静儿去校长交完帐,就收拾自己的东西。父母拉着架子车来帮她搬东西,子郁大概是毛老师告诉他的,过来默默的替静儿拿行礼,临行前,静儿把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子交给子郁,那里面是静儿精心编织的俩个红红的风铃,她还别出心裁在每个风铃中间多加了一个大大的红心。静儿编风铃时,想着那个风铃挂在她和子郁的新房里,可如今,她那颗心早已经被击得粉碎。

8

一个月后,静儿正在车间里忙,她听见工友说外面有人找她,静儿穿着绿色的工作服从车间跑了出来,远远地她看见了子郁和春,静儿放满了脚步,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有点不自然。已到十月了吧!厂房门前的柳树叶子已经不再那么翠绿,隆隆的机器声打破了三个人的尴尬,静儿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春满脸的谦意说看到静儿好就放心了。静儿看到了春临行前眼角的泪水,她已经没有恨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恨过,毕竟,她和子郁从来没有许诺过什么。

上班一年后,她从父亲口中得知子郁已经离开了学校。原来他在学校这几年,只是等他父亲到了内退的年龄,由他顶替他父亲的岗位。静儿忽然间明白了毛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子郁的那些话,他们根本就是俩条平行线,原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但那都已经过去了,春也在一年后回了老家,听说嫁的不错。

几年后,静儿春节带女儿回家,父亲有一次说碰见子郁的母亲,知道子郁已成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妻子是和他一样的工人。“妈妈,妈妈”,女儿的小手使劲的敲打着那串绿色的风铃。“叮铃,叮铃,”那响声如串起的滴滴雨珠,那摇曳的风铃,亦如当初青涩的相思,在屋子里优雅的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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