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如雷

当我上了火车看到我对面的下铺正在喝酒,他说他不喝酒就睡不着。我看他肥头大耳的样子心想今晚又要遭殃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打呼噜,他在后半夜三点多就醒了。这天晚上我还是睡了一会儿。我的上铺下铺,左左右右好像都没打呼噜的人,整个车厢都比较安静,只听得火车在道轨上一夜“哼哧哼哧”地不停地奔跑着,其它声音好像都听不到。

我想起二十年前,我给单位出差,是睡了卧铺,可有个人打呼噜,扰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后来我出差我就花大价钱买个“软卧”,四个人一个房间,应该好得多。我是那样想的,可事情偏偏出了岔子,在我的下铺,那人像猪一样的睡死过去,仰面躺着,张着圆圆的嘴洞发出沉闷而又有节奏的呼噜声。我左右翻着身就是睡不着,气恼之下我用脚踢了他一下,他翻了一下身,继续打他的呼噜,而且打得更响了。

那年去河南平顶山出差,我是一个人住一个屋子,吃饭就到楼下的食堂去吃,生活也倒不错,天天变着花样吃菜。我习惯于一个人睡觉。在家也是一个人一个屋,婚后的多少年我一直这样。那年母亲病了,老大带着我去太原伺候母亲住院。我看老大的睡眠就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我与他聊天,刚一停止,他便打起了呼噜,睡着了!——他还只是在沙发上坐着,电视的新闻也还在播放着,他就那样“着”了!

旅游,当我退休就一年出去一次。今年出去我是加了钱的,旅行社说我一个人就要加钱,因为要单独给我开一个房间,人家别人都是夫妻结伴,住标间;而我是单身一个,所以就……我说,那也好,一个屋就一个屋吧,加钱就加钱,只要睡得好也行,可事情偏偏不是这样的,导游是给我两个人安排一个屋子,我说不对呀,我是多交了钱的,是一个人一个屋。导游给他们公司打电话,说,没有收到我多交的钱。我明明是多加了钱,怎么到现在……钱,哪里去了?给我办旅游的那女的,她是又把钱交到一个旅游公司,那男的回话说,要是安排了两个人住,回来给退钱;也只好这样了。

我没想到那一晚,那个山东的老张头睡眠也是极好的,他倒头就睡,睡必打呼噜,一个晚上起来三次;一会儿吃个这药,一会儿吃个那药。第二天我说啦,他却说他一晚上是起床五次。他看我耳朵眼里塞着东西就问:“你两耳都塞了棉花?”

“不是,”我回道:“是卫生纸。”

“塞了卫生纸还能听到?”他是指他的呼噜声。

“能。”半夜里我听得烦,没办法就从卫生间里找来卫生纸塞住了耳朵,可还是能听到他的呼噜声,我就想:下次出门一定要从网上买一个像我儿子戴的那种耳塞——那个东西一定管用。我儿子读大学时在寝室里怕同学影响到,就戴着那个耳塞——应该什么都听不到吧?

他的肚子圆滚滚地隆起,像就要生产的孕妇;脑袋倒也不是那种肥头大耳粗脖子,可打起呼噜来一点也不含糊!我就纳闷了,原来他是丹田发力,并不靠鼓动的腮和加粗的脖子。

第一天忍一忍也就过来了,可第二天夜里他是让我先睡,说等我睡着了他再睡。我很想“快马加鞭”地睡死过去,好让他吵不到我。可我哪能呢!在安安静静的情况下我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着”!

老张吃过西药,磨磨蹭蹭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在那里读小说。他等不了半个小时还是先于我“着”了!他一晚上又是起床好几次。我实在受不了,烦躁,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凌晨,我也不去多想,就给导游发信息:我受不了啦!我要死啦!为什么不给我换房?我要单独一间的!我又对我交钱的那个女的说,你知道吧,我真想骂人!我想大骂一场!反正我睡不着,你们也别想睡!但我还是左忍右忍,听着耳边的噪音强忍着不使自己发火,我没有推醒他。

第二天我告诉了他,他说:“要不行这样吧,你跟对门儿老苏说说,看他愿意不愿意和你换换?”老张说,过去他们都在一起插队,还在一个屋里睡过。

这倒好办了,反正睡眠事大,旅游事小,我倒要和这个老苏说说。一说,老苏倒是蛮痛快地答应了,他转念又让我问问和他同屋的大个子老刘。老刘又迟疑了一下问我:“我喜欢在屋里抽烟,你不反对吧?”我说没有问题。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下好了,一切事情都不用她们办了,我们自己来解决。当大个子老刘和我住到一个屋,这老汉爱干净,他首先是滚一壶开水,将卫生间的所有用具都统统烫一遍,以此杀菌消毒。然后将裤衩、袜子洗干净挂到空调上让疾风快速吹干。

我们走了一天的路,大老刘从手机上看出是走了两万一千步。回到屋子,我的脚丫子打了水泡,脱了鞋臭气熏天,“哎呀——,我的老天!”老刘被我的脚气熏到了,让我赶快把鞋放到窗外的空调上。我怕那鞋放到外边夜里下雨将鞋打,他说没问题,夜里不会下雨。

我不知是我先睡着的,还是他先睡着的?反正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他一把推醒了我。说我打呼噜、怒目而视!“原来是你,你打呼噜,还说别人!”他似乎被骗了,那种觉醒的怒火在燃烧!我反倒有点尴尬,心想好不容易睡着——要知道我能睡着一小会儿是多么地不容易!这……这,又让他推醒……我又好久难以入睡了。我无奈地就那样躺着,躺着,不一会儿听得这个大老刘睡着了,而且磨牙,是有节奏地磨着牙,还吧扎着嘴!——是不是我也应该把他推醒——一报还一报?

我没能那样做。在我小的时候,记得那是在西神头住,我晚上咬牙被母亲一阵猛击,顿时我的嘴满口是血,我惊恐地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母亲手拿笤帚,是反着拿,用那笤帚疙瘩来击打我的口鼻,浓浓地血就从我的口鼻中喷涌而出,被子、褥子全都是血!我惊恐而又不解地——怒目望着母亲!我大声地哭着……我的兄弟姐妹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说话,我的父亲也没说什么,就听得母亲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在咆哮、怒吼……那晚,一家人都没睡好……

我知道,母亲睡眠不好,心情烦躁、肝火中烧。因为母亲的睡眠我还到神头山上去摘酸枣,打了酸枣仁给母亲吃,为的是母亲有个好睡眠。

在我长大成人以后,我才知道一些医学常识:人,夜间咬牙磨牙是因为肚里长了虫子,也就是肚里有蛔虫。

小时候,吃东西不卫生,从不洗手,什么东西拿起就吃,又是在农村,又是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小孩肚里长蛔虫是常有的事。——而这个“病”母亲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你夜间磨牙,就是在恨这个家庭!是仇人转世!不是有个成语叫:咬牙切齿!你,就是个妨主货!所以,遭到母亲的痛击也在情理之中。(那时,我走着就感觉裤裆里有个什么东西在晃动,伸手我去摸,却抓到一条长长的蛔虫,我就那样将它从我的屁股眼儿里慢慢拉了出来……我记得后来母亲是给我买了“宝塔糖”,吃了这个药以驱虫。)

由此推断,难道大老刘肚里也有蛔虫?在这个年代?他一个七十多岁的人?……我真得搞不懂,难道他这毛病也是从小“养成”的?在他的幼年他的母亲就没“管”他这毛病?——就这样“惯着”他?让他夜夜“咬牙切齿”?

天亮了,我倒要问问和我换房的老苏:“老张夜里打呼噜了没有?”

“没有啊!”他回答倒很干脆。我诧异!

“倒是他打呼噜,那个响啊……!”大老刘狠狠地瞪着我说。我回击道:“你咬牙,还吧扎嘴!”我做了一个吧扎嘴的动作给老张看,“你胡说八道!”大老刘马上反击。

真得没法说了,这世间。我承认在我极端疲劳的时候,要是睡着了也打呼噜,我自己能感觉的到——那是我深度睡眠的时候,也是我睡得最香的时候。——可那个时间很短、很少!要是被别人惊扰着,那就没得睡了!

要是我再换个老苏呢?老张说:“老苏他放屁!”

老苏是个小个子老汉,年纪也有七十,他走起路来比年轻人还快。他没有“三高加一高”,他似乎什么病都没有。他转遍了大半个中国。他也爱摄影,过去用单反,现在只用手机拍照。他的每张相片上都记录着拍摄地、时间。看去很专业。

老苏说啦:出门要担待。

老张说:“你应该这样——”他是对我说,“就是我睡不着,也要让对方睡好!”

我看他那圆滚滚的肚就问他过去是搞什么工作的?他说是在单位搞接待,又说自己那坠涨的大肚皮是“工伤”。

老苏说老张不打呼噜,我想,他的睡眠一定也极好,是那种倒头就着的主儿!——这种人特别适合旅游,而我不行!

第二天转山回来,我从老张那里要了根牙签刺破脚上的水泡。我把那臭气熏天的一双鞋抛到门外,把脚板打了香皂,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大老刘说我表现很好。

那次旅游就那样结束了,分手时我和三个山东大哥拍了一张合影。大个子老刘、小个子老苏、肚儿圆的老张。一个爱打呼噜倒头就睡的老张;一个不承认磨牙吧扎嘴的老刘;还有一个听不到呼噜声的老苏。世间大概本来就是这样:多样,杂乱;或者让那些愚不可及的人莫名其妙!

我发现小我十多岁的杜也打起了呼噜,在过去他没有,那时还不到五十,看来五十以后的人就老了,就爱打呼噜了!年过半百,真的,我老婆也是这样,过去没有,现在有了。

年轻时,不打呼噜,夫妻却是分居。老了,为了相互照顾而睡在一张床上,彼此又都到了打呼噜的年龄,相互抱怨着,又相互不承认自己在打呼噜。

与杜出了一次门儿,他打呼噜,我就掉过头来睡,一上一下,这样我的睡眠受到得影响就小些。回到自己的家,与老婆睡,也是这样,同一张床,一上一下,拉开距离,两人打呼噜都相互影响不到,或者说影响小一点。

原先我想:分居,一人一个屋子。现在看来也有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同在一张床上不要头对头、面对面,要错位。

——对啦,那就是我们的认知也要“错位”!10:09 202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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