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华丽盛大的年代。歌舞升平,众彩洋溢。
南国的天空澄明如镜,纤尘不染。我在这人团拥簇的皇城御街中如履薄冰步步维艰地行走着。我始终坚信,总有一天,会到达那片繁华绮丽的光阳地,看似锦繁花。红尘初妆,天水成碧,若能成就一场惊鸿,颠簸生世也无悔。于是,我以我的青春和锐气与未来做着掷地有声的人生赌注。
夏晨日,青丝染霜,镜鸾沉彩。弯眉间,牵住容华哀伤,辗转梦魔无常。玲珑社稷,山河流影,难舍亦难追。
经流年,嗟叹岁月,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一年。我20岁,尴尬的年纪,之前太嫩,之后太老。
在此之前,一路兜兜转转经历了那么多,秉性亦从未改变。我依然是那年盛夏你遇见的那个少年,狮子座,AB型血,严格的完美主义者。乐观,偏执,生理性洁癖。还没爱情,还没有稳定。
我不是寡淡的人,动辄惊天动地生死天涯,筋疲力尽之后热情丧尽,势成机体无能,每一次都以为是最后一次冲动,到头来发现每一次的沉寂便是下一次更激烈爆发前的准备。欲望,永远是一种越挫越勇的情绪。
我将我的灵魂留在这个确切的年份,是因为其他一切懵懂不堪的时间我皆找不到灵魂的去处。我不能再一次假装沧桑地说,身体的行为与灵魂无关。我已不用灵魂多久了。并且我相信,下一次致命前的爆发将会更猛烈。
09年季末,我沦丧江东。告别一些人,忘掉一些事。过往一座城池,缘过万丈尘寰。这样的历练,已经不可能令我有着丰盈而连贯的记忆。
华丽恢弘气势磅礴的金都城内,几处繁华,几处凄迷。然而属于我的,只有汉宫东南边的某个暗角,终年阴冷,不见阳光。
离开这座城的起因是我N次无法忍受这处不明朗的暗落,已经厌倦了浮华或凄凉。我总是躲在梦与季节的深处,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魔,唱尽繁华,唱断所有记忆的来路。可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寄生在这等环境之中。年仅十七岁的我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样貌是如何的英俊秀异,骨骼清奇。倾声一笑,便是明朗若星,犹如青光委地。我的才华,也是这金都城中的大千广众无法企及的。
我在这沉暗、孤寂且象征着屈辱与卑微的学子放生地,骄傲而孤独的生存。终年如一日。我的影子被深深地埋藏在成堆的书卷中,眉头凝重地翻看着鬼谷先列的不世之学。先生高深幽玄,撒豆成兵。身拜七国相印,不动如山,动如火掠。何等地强势。
两千年后,当我在斜阳中驻足于鬼谷山前,欲寻当年那个“一怒而天下惧,安居则天下息”的雄杰,舒一腔意气,携七国掌控七十二宫,流连于权谋乱世之间,纵横捭阖,遨游于世。试想谁能与共?却奈何他已渐行渐远,今日已非咫尺之遥。事已至此,当亦谨言师教。
暗落里那萧萧瑟瑟的一堵墙,隔了光明,隔了暖阳,只见青颜煞白,十指斑驳。
日日精修,使我每日不得清闲。忽然有种身心惧疲的感觉,脑海中混沌一片。幸福与痛楚,渐渐分不清楚。含辱苟学,时至今日,已然左右逢源。移步生莲,辨人于弹指之间,观人于咫尺之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风华之时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负。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何处繁华笙歌落。看那青山长河,世代绵延。而今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何笑何惊人。
梦里的江南,百花绚丽。人来人往,繁花似锦。放眼年生,纵观光景绵长。
残阳退没,北陲黄沙,送我无尽风华叹。我扬起头,遥望着南国碧蓝的天空,点点白云如雪,澄澈的时光如流水般铺过。
在如此绚丽的天色之下,我追思着烟雨江南。我想起奉天的沈水,雨润时节,微冷的初晨。恍恍惚惚,迷迷茫茫,倾刻间长夏逝去,牧野中初秋悄然涉足。
轻风逸扬,水雾袅袅然散布庭间。我独坐席间静观这一世太平景象,一片甜美的雾霭在眼前飘忽不定。俄顷,我为自己斟上一爵酒,酒香芳醇,柔若桃花淡香。我听见庭下流泉水声潺潺,其声邃远怅若秋风轻叹。雾霭开始在光线中逐渐幻化,流转成一片又一片的时光。面对这大片柔和至极的色彩,我开始怅望江南,云中烛火,顾盼依稀如昨。望观十年,谁可与诉?
笑里别红颜,遥寄我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于是,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白驹过隙,匆匆的铸成一抹哀伤。而那些被岁月覆盖的花开年代,一切风花雪月的溯影已然成为空白。经流年,梦回曲水边,看庭前烟花绽出月圆。终于雾散梦醒,我看见了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然,开辟鸿蒙,背负万丈尘寰,相逢一醉是前缘。你的出现,便注定成为我年少时黑暗中的一沫绚彩。
我走到你的面前,抬头看你。你的容颜如初升之日般明艳美丽,你的眼睛如夤夜之星一般绚烂动人。你凝望着我的眼睛,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而后你笑了。那一天夕阳西下之时你的微笑仿佛流溢的醉红霞彩令我难以忘怀,我深深地沉迷其中无以自拔,仿佛跌入永恒的夏之夕光而无可挽回。
我听见青色的风如水流一般穿越所有的琼楼玉宇,让所有的梦不断泛起银白的色彩,在意识的尽头熠熠生辉如水中星辰。幻境如烟似雾,不断蔓延,直向时光的前沿爬行而去。
在我最孤寂的时分你对我微笑了。夕颜,是你。这种时分,我感到了无限的幸福。我们彼此微笑,没有片言只字。那是往昔。仿佛多年之前我与昕岚久久坐于桃花泉前了然无声。所有的柔情所有的思绪都在眼波与微笑中溢漾不休,流遍我全身的温暖仿佛夏日阳光照水柔晴飘摇。
彼岸桃花绚丽如霞,朵朵鲜活,开放的姹紫嫣红,一如你妩媚的笑靥。惊鸿一瞥,你夺目的光彩霎那间潋滟了我的眼,令我心生快意。
繁华中花瓣如雪飞,你眼神温柔地凝望着我,公子,是公子。我说我是,言之灼灼,灼灼其华,桃之夭夭。
以为红颜,必为知已。而后一眼情深。十丈红尘饰你以锦绣,千朵芙蓉衣你为华裳。白裳如画,衣袂飘飘。红罗帐下,你妖娆的身姿使人沉溺。缱绻缠绵,占尽繁华梦一场。
夜色如水,月光似梦。谁也不愿意醒来,哪怕万劫不复,身心俱灭。
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永恒。冷眼寂寞了千年,化蝶的传说终如一片菲薄的梦。情缘殊途,像是一道天堑。既如此,何要强求,就让上天奉行他的意志去吧!
几度飞花杨柳青,往事不堪回首明月中。如今香雪海已泛绿障,在黄昏下面对太多庸人的观望而显得梅影疏落。太多的红尘琐碎在此浮起,当年那个容颜惊世以身许国的少女,是谁,掩没了你伤春的情怀?
不远处就是繁华的金城,那里有光鲜的男女,诱人的纸醉金迷。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又有谁能体味彼岸花开处伤感者的吟哦,又有谁依然在意很多年前那个绝代佳人幽隐的琴声?
我的美人,当我不得不渐别人你醉人的容颜,我挚爱的女子,你可知我怎样的心神俱伤。
东方未明,且歌且行。我一路打马而过,沿路观望那一行五光十色的红男绿女们,他们在体味着另一场惊险而刺目的游戏,风云天下。秦时明月,江山美人。铁骑红颜,纵横天下。又有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此生今世,若得此知已红颜。伊,我深吻汝眸,赠你一世深情。
看世间欢歌笑语,一团和气,繁复奢华,一晃倾城。昌平百代,熙和万载,占卜吉凶天机不可猜。夏月长河流影,平湖碧波万倾,彼岸樱花烂漫,南海之东,一座风景如画与世无争的城池,便是我的国度。我在这人潮怂动的世界里痛不欲生地蜕变,终日趾高气扬地完美。只盼有朝一日,能为悦已者容,而不再去想一手遮天,声威天下。
那张面孔,梦里千百回如丝般缠绕的面孔,宠辱不惊,有的只是平静,只是沉默。再也不会坦然而笑,只因为,我的心再也找不到了。心伤处,流入的满是阴凉。悲切的古琴彻夜哀鸣,一夜长如梦。
这困顿的红尘,萧萧瑟瑟。原来,你真的已经忘了我,忘了桃花树下的少年。
那一晚,弦月沉沉。我站在暗处,痛彻心扉,似是望断了天崖路,望断了肠。心伤到几处,也只能哑口无言。
所谓是非,就是此是彼非。事已如此,情何已堪,我错了个通透。
十七年沉寂,不鸣则已,一鸣惊天地。罢了,罢了,是梦,也该醒了。
今时今日,我福薄命浅,可行王道,不可为霸。时不可易,道不可阻。谶语已应,时运已定。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难辞其咎。十七年过去了,而我,也该做个了结。
风起,
花落。
妆成,
戏罢。
满目繁华尽疮痍。
事已至此。我深知,生离亦是死别。我的命运在踏进金都的那一刻早已注定。那段曾经关于我们的故事,你将把结局留给谁来继续?
嗟叹红颜泪、英雄殁,人世多苦。终于为那一身南国烟雨覆了天下,容华谢后,可笑却无君王命。
你是英雄,就注定,无怨无悔。而我们彼此,又何尝不是。身为一个奔赴生活的拾荒者,都是默默不语的英雄,纵然有泪有痛,但依旧云淡风轻不诉离殇。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临行前,你请我欣赏这曲舞,说就当是为我饯行。我站在百花宫的大殿上,望你翩跹起舞。姑苏城外,此时桃花开得正艳,姹紫嫣红地璀璨了一季。
你巧笑嫣然,笑得国色天香。
我就那么站在淌着时光的河流中,灼灼地望着你,仿若能望透这尘世沧海,望穿这痴婉缠绵。此时此刻,你颜然如画里的少女,柳叶眉,芙蓉面,鬓旁一支碧绿的钗,亮紫色的舞裙,一直拖曳到地上。那不是我以前的昕岚,而是现在的夕颜。永远那么美。
我们错落的眼神在空中互汇,花朵无声绽放,又无声凋零。我很清楚,这番接近,于我,并非高山仰止的爱慕。
你绰约的舞姿在众人眼里已是美极,看到的都是惊艳。这一次,你停了下来,没有在最后的尾音中将那支舞完美地谢幕。你问我,你是不是一直这样,安静地凝望着天边的日沉月落,和一些无家可归的忧伤。
说完,你莞尔一笑,笑得那般卑涩,却又是那么甜美。
我想起很久以前的桃花泉边,白云和流雪将天空染成最纯净的白色。女孩仰头问少年,当你长大的时候,你会不会有一天忘了我?
可是此刻既不回头,何必相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回首彼岸。恍惚中,时光停滞,岁月静好。宛如十年前。
念往昔,繁华竞逐。
弯眉间,唯有惊鸿一瞥,风月情浓。
花前月下,重温旧梦。红尘嚣,岁岁年年。容华谢后,浮华一世转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