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前几日,和二姐闲聊,天南海北的胡侃中,二姐突然蹦出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这个热天气要是能回树空坪的老房子待几天,肯定特舒服!”

呀!这不也正是我心中无数次惦念的事吗!

原来,炎炎夏日里,心绪如麻时,每个在外的异乡人都会想念老家,想念家乡的老屋。

记忆中的村落没有现如今千篇一律的小楼房。零星散落着的是独具特色、颇有年代感的土屋。暖暖的黄色墙壁,排列规整的黑色瓦片,冒着袅袅炊烟的烟囱,斑驳厚重且能发出咯吱响的大木门,房前屋后鸡鸣狗吠,家家户户瓜果飘香。好似老屋立在那儿,就能带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宁静与安逸。

我家老屋身处余家院子的最深处,临近山脚。虽视野受限,但能发挥的空间真的很大。勤劳的祖辈和父辈在老屋四周满植果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等到我们小辈儿长到贪吃的年纪,我家已俨然是余家院子名副其实的水果大户!单单梨就有四五个品种,黄花梨,秤砣梨,青皮梨,香水梨,更不用说还有葡萄树,桃子树,李子树,苹果树,核桃树。十多颗果木树在房前屋后肆意生长,给老屋打造了独一无二的天然屏障,也给住在老屋的孩子们带来了一茬接一茬的乐趣。

老屋门口有一颗高大的杏树,约成年男子合抱粗,树干斑驳嶙峋,迎着皑皑白雪,冬日里给人一种苍古伟岸的气魄。春暖花开,成千上万白里透红的花朵挂满枝头,沉寂了一冬的杏树摇身一变,竟娇俏挺拔如同一位身姿绰约的美娇娘。花瓣娇弱,芬芳吐蕊,凡微风吹拂,春雨滋润,都能带着无数花瓣飘飘然落下,洋洋洒洒间可铺满老屋门前的大半个院子。秋日,杏子成熟,黄澄澄,甜丝丝,东家送一兜,西家端一筐。迎来送往间,邻里间其乐融融。

老屋里的装饰及摆设朴实无华。纯手工打造的木制家具不仅有木工匠人的功劳,也有老爸的得意之作。杜鹃花,野百合,小雏菊,茅草絮,在山上随意摘一把,找个瓶子插起来,都能给老屋带来别样风情。那时候,老屋承载着一家老小的喜怒哀乐。爷爷奶奶在世时,一屋,七人,三餐,四季。白天,大孩子去上学,小娃娃在家耍,爸爸妈妈外出上班,老人在家操持家务。晚上,全家人聚齐,围着火炉吃着热乎的农家饭菜,空气中每个分子都洋溢着家的味道。

每到夜晚,我家老屋的人气总是很旺,邻里间的很多孩子都会来我家,听老一辈讲鬼故事。不知道老一辈的人从哪儿来的这么多奇闻异事,让人又怕又想听,心里直痒痒。听着听着,有人吓的尖叫,有人哈哈大笑,有人躲桌子底,有人直往大人怀里钻。那些回不去的曾经,如今想起来仍觉得美妙!

喧闹时,老屋有朗朗书声,有哈哈笑声,当然也有为琐碎生活争执的吵闹声,但最终都会在妈妈低声吟唱的哄睡歌曲声中陷入沉寂。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哟嘿啰嘿,挖野菜那个也当粮哟嘿啰嘿……

唱着唱着,火灭了,灯熄了,娃娃睡了。

夜幕下的老屋沐浴着星辰,独自沉默。

有人说,房子与我们的生命一样,当有人气的时候,它也活得健康,当人走屋空之后,它也很哀伤。

我家老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哀伤的呢?

记不清楚了。

也许是从爷爷奶奶相继离世,白日里大门开始落锁的那一天开始;也许是从孩子相继长大离家求学,家里少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开始。

初离开老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总想着他永远就在那,如同一位温吞的老者,会守着、等着、盼着我,不论我何时回头,他都在!日子过着过着,突然有一天发现,故乡成了永远也回不去的他乡,而承载着记忆的老屋已彻底消失,连一方斑驳的墙面,半块长着野草的瓦片都消失殆尽。老屋的宅基地被改成庄稼田,如今看去,甚至找不到一丝老屋存在过的痕迹。

伤感吗?伤感!

怪自己,哪怕是保留一小块老屋的碎瓦片也好啊!如今,除了记忆中的零星片段,我与老屋竟再无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那就好好保存关于他的记忆吧。在记忆中去寻觅房前屋后瓜果香的天上人间,在记忆中去探寻灵魂的栖息地,也在记忆中去寻找已经逝去,但值得终身追忆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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