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朱吾丘主父徐严 终王贾传(九)
贾捐之(?~公元前43年),字君房,他是贾谊的曾孙。汉元帝刚刚继位后,贾捐之上书谈论朝政得失,汉元帝让他待诏金马门。
当初汉武帝征讨南越后,在元封元年设立儋耳、珠崖郡,他们都在南方海中大洲(今海南岛)上居住,土地广袤,方圆可达一千里,划分为十六个县,百姓共计两万三千多户。那里的百姓残暴凶恶,自认为阻断隔绝在海外,多次违反官吏禁令,官吏也残酷对待他们。大约每隔几年就发生一次叛乱,他们杀掉官吏,汉朝马上派军队进行平定。
从开始设置为郡县到汉昭帝始元元年的二十多年间,海南一共发生六次叛乱。到了始元五年,汉朝撤销儋耳郡,归属于珠崖郡管辖。到了汉宣帝神爵三年,珠崖郡的三县再次发生叛乱。在这之后的第七年,即甘露元年,又有九县叛乱,汉朝马上派兵进行平定。
汉元帝初元元年,珠崖郡又发生叛乱,汉朝再次派兵平定。
海南各县连续叛乱,一直不能彻底平息,汉元帝召集有关部门,诏令派大军出击。贾捐之提出建议,认为不应当进击。
汉元帝就派侍中、驸马都尉、乐昌侯王商等人诘问贾捐之说:“珠崖郡作为我朝内属已经很久了,现在又背叛逆节,你却说不应当进击,这是助长蛮夷叛乱,有亏先帝功德。经义中对这是怎么说的呢?”
贾捐之回答说:
臣有幸遇到圣明极盛的时代,所以敢于蒙皇恩直言建策,丝毫没有忌讳担忧,一心敢冒死竭尽拳拳之心。
臣听说帝尧和大舜,是圣明中的极盛,大禹进入圣城却没有感觉到优越,所以孔子称赞帝尧“大哉”,《韶乐》中说“尽善”,大禹说“无间”。凭借三圣之德,地方方圆不过数千里,西到流沙,东到大海,声威教化遍及南北,远达四海,想接受教化的才进行治理,不想服从的也不强求。所以君臣歌颂大德,天地间的万物都各得相宜。武丁和周成王,他们分别是殷商和周朝的至仁君主,但其领土没有超过长江和黄河流域,向西没有超过氐族和羌族聚居区,向南没有超过蛮荆,向北没有超过朔方。所以歌颂之声四起,视听之类的音乐纷纷产生,越地的裳氏经过多重翻译到京城奉献,这都不是通过举兵革发动战争所达到的。到了周朝衰落时,周昭王南征溺水而亡,齐桓公出兵拯救危难,孔子著述《春秋》。到了秦朝时期,多次兴兵远攻,贪外虚内,一心扩张领土,没有考虑其危害。秦朝向南的边境也没有超过闽越,向北也没有超过太原,但天下背叛崩溃,最后灭亡于秦二世末年,《长城之歌》至今仍然还在传唱。
全赖圣主建立汉朝,替百姓请命,平定天下。到了孝文皇帝时期,怜悯中国还没有完全安定,就息武行文,每年处理的刑狱案件仅有数百件,百姓每年交纳税赋仅四十钱,男丁三年才出一次劳役。
这时有前来奉献千里马的,汉文帝下诏书说:“朕的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天气好时每天行进五十里,但部队却每天只能行进三十里。如果朕骑乘这匹千里马,独自一人能跑到哪里去呢?”
汉文帝还给这人千里马,另外还赠送给他路费,然后下诏书说:“朕不接受这样的奉献,下令四方不要再来奉送了。”在这个时期,安逸游玩的音乐消失,奇美华丽的馈赠物品断绝,演唱郑、卫音乐的倡优减少。如果君主的后宫全是盛色,那么贤良就会隐居,奸佞小人用事,想直言的诤臣就会闭口不言,但汉文帝却不是这样,所以他去世后谥号为孝文帝,庙号称为太宗。
到汉武帝元狩六年,太仓中储存的粮食腐败不能再食用,都城内仓库中串钱的绳子腐朽,导致钱币不能计数。于是汉武帝研究当年平城被困的旧事,整理冒顿以来多次侵害汉朝边塞的老帐,厉兵秣马,借助百姓富裕之时进行驱逐征服。汉武帝开拓的疆域,向西接连诸国直到安息,向东经过碣石后把玄菟、乐浪设置为郡,向北击退匈奴万里,修筑营塞,制服南海作为八郡,每年处理的天下案狱数万,百姓每年交纳税赋数百钱,实行盐、铁、酒专营之利来增加财政收入,但是仍然入不敷出。在这个时期,寇贼四起,军旅数发,父亲战死于阵前,儿子在后面斗伤,女子守卫亭障,孤儿号哭于道路,老母寡妇在街巷中痛哭,遥设虚祭,都想念万里之外的孤魂。淮南王刘安盗制虎符,暗中聘用名士,关东公孙勇等人诈称为使者,这都是因为领土扩张过快,对外征伐不休造成的。
现在天下只有一个关东,关东最大的郡国只有齐国和楚国。那里的百姓长久贫困,连年流离失所,离开他们的城郭,相互枕席在道路上。人情中最亲的莫过于父母,最欢乐的莫过于夫妇,但百姓却到了嫁妻卖子的地步,法律不能禁止,大义不能劝阻,这都是社稷之忧。现在陛下不忍愤怒之心,想驱使将士出兵大海之中,到那么幽冥的地方前去冒险,这都不是用来救助饥馑、保全百姓的好办法啊。《诗经》中说:“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这是说圣人出现后四方归服,中国衰落了会先有叛逆,动乱就是国家的灾难,自古以来担忧这些事情太久了,何况再加上南方万里之外的蛮夷呢!骆越那里的人们都是父子同川洗浴,习惯用鼻子饮水,和禽兽没有差别,本来就不值得设置为郡县。珠崖郡孤悬于大海之中,那里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灾害,越人还没有被俘虏,战士却已经死去,并非只有珠崖出产珠犀玳瑁这些珍品,放弃那里一点也不可惜,不进击不会减损信威。那里的百姓就像是些鱼鳖,有什么值得贪恋的呢!
臣私下里认为,就以前平定羌族而言,暴露军师从来没有超过一年,出兵从没有超过千里,花费却高达四十多亿,大司农手中的钱全部用尽,只好挪用少府的禁钱进行接济。这么一隅的地方处理不当,其花费尚且如此巨大,何况劳师远攻,将士死亡而无功呢!这些事情求这证于往古很不符合,实施到现在又很不便利。臣愚认为,不是冠带之国,《禹贡》中没有记载的,《春秋》中没有谈论治理的,都可以放在旁边不去施行。希望马上舍弃珠崖,专心抚恤关东的百姓。
对策奏报后,汉元帝征询丞相和御史大夫的意见。御史大夫陈万年认为应当进击;丞相于定国认为:“前番连年兴兵进击,出征的护军都尉、校尉及丞共计十一人,返回的只有两人,军士以及转运粮草的死者一万人以上,费用花费三亿多,仍然没有迫使叛军全部投降。现在关东困乏,百姓生活十分困难,人心动摇,贾捐之的提议是对的。”
汉元帝听从了贾捐之的建议,然后下诏书说:“珠崖叛军多次背逆叛乱,杀害官吏百姓。现在朝廷商议,有的说要进击,有的说要防守,有的说可以舍弃,说法各不相同。朕日夜仔细考虑商议者的话,羞愧于威仪不能推行,想要出兵进击诛灭;心中犹豫回避困难,想要守卫屯田;考虑时局变化,则很忧虑百姓。国中万民忍饥挨饿,与不出兵征讨远方蛮夷哪个危害更大呢?何况宗庙祭祀,凶年没有储备,为什么还要理会这些没有来由的屈辱呢!现在关东贫困,仓库空虚,国家没有钱财救助,还要动用军兵,不但劳苦百姓,而且凶年也会随之而来。现在就下诏裁撤掉珠崖郡。那里的百姓有仰慕大义愿意内迁的,一律进行妥善安置;不想内迁的,千万不要强求。”汉朝从此放弃了珠崖郡。
贾捐之多次被汉元帝召见,其建议大多被采纳使用。这时,中书令石显执掌朝廷大权,贾捐之多次讲述石显的短处,所以一直没被封官,以后也很少被汉元帝召见。
长安令杨兴最近因为有才华受到汉元帝宠幸,他和贾捐之交情很好。贾捐之想要得到汉元帝召见,就对杨兴说:“京兆尹位置空缺,如果让我见到陛下,肯定会推荐您,您的京兆尹位置马上可以得到。”杨兴说:“陛下曾说我的能力胜过御史大夫薛广德,帮助我其实很容易。您写的文章的言语为天下之妙,让您做尚书令,远远胜过现在的五鹿充宗。”
贾捐之说:“让我接替五鹿充宗,您做京兆尹,京兆位居郡国之首,尚书令是百官的根本,天下就会真的大治了,贤士也就不会和仕途远离了。我不久前向陛下进言说,平恩侯许嘉可以担任将军,思侯贲并以可以担任诸曹,都被陛下采纳;又举荐了谒者满宣,他马上被任命为冀州刺史;又进言说中谒者不应专权,宦官不应进入宗庙,陛下就下令马上禁止。我举荐您的效果,不应该也会像前面所言诸事被陛下采纳吗?”杨兴说:“等我再次进见陛下时,马上举荐您。”
贾捐之又批评了石显的短处。杨兴说:“石显正在贵幸之时,陛下很信任重用他。如果您想进身为官,就要听从我的建议,暂且不要得罪石显,这样先生就能入朝为官了。”
贾捐之就和杨兴一起上书推荐称颂石显。他们说:“我们私下里了解到,石显本是山东名门望族,是有礼义之家。他主持政务六年,没有出现过错。他熟悉明白政事,反应迅速,从公庭出来就回自己家,从不随便交游。应该赏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并使用他的兄弟担任诸曹。”
两人又一起起草了举荐杨兴的奏书,由贾捐之上奏。他说道:“我私下里观察长安令杨兴,他荣幸因聪明多智被陛下多次召见。杨兴在侍奉父母方面具备曾参的孝行,在服侍老师方面有颜回闵子骞那样的才能,他的美名传闻于四方。陛下下达明诏举荐秀才,诸侯都把杨兴列为首位。杨兴在担任长安令时,受到官吏和百姓的敬服拥戴,连路人都称颂他的才能。看他下笔作文,很像董仲舒;举动言谈,就像东方朔;直言静谏,就像汲黯;让他领兵打仗,则如冠军侯;让他治理百姓,他就是赵广汉;大公无私,正像尹翁归。杨兴身兼这六人之长,守道坚固,执义无私,临大事时志节不可夺,他是国家的良臣。陛下可以试任他担任京兆尹。”
石显听说后,就报告了汉元帝情况,汉元帝马上下诏把杨兴和贾捐之逮捕入狱,命令皇后的父亲、平侯王禁和石显共同审理此案。他们审理后奏报说:“杨兴和贾捐之心怀诈伪,用陛下的话语互相暗示,勾结起来互相推荐,阴谋窃取朝廷大位,泄漏皇宫禁语,属于欺瞒圣上,应定为大逆不道罪。《尚书》中说:‘谗说殄行,震惊朕师。’《王制》中说:‘顺非而泽,不听而诛。’请示依法处理。”
贾捐之最后被斩杀弃市。杨兴减免死罪一等,髡掉头发用铁圈束颈罚为城旦。在汉成帝时期,杨兴又官至部刺史。
班固赞曰:《诗经》中说:“戎狄是膺,荆舒是惩”,这些地方长久以来都是华夏的祸患。汉朝建立后,征伐胡越,国家达到极盛。仔细研究刘安、贾捐之、主父偃、严安等人论述的大义,其道理深刻明白,条理清晰,所以才记载了他们的言辞。世上人都说,公孙弘排挤主父偃,张汤陷害严助,石显诬陷贾捐之。察看他们的行为,主父偃自找鼎烹灭族,严助、贾捐之出入皇宫禁门索要权利,他们都是死得其所,为什么还要怨恨人家排挤陷害呢!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1月10日(古历辛丑年十月初六)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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