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和文字在一个个老庭院里厮磨,这是文化存在的极温暖方式。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
2.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不要太黏着乡土。只有来来去去,自己活了,地方也活了。
3. 在读了很多很多书,经历了很多很多灾难之后,我终于蓦然醒悟,发现一切文化的终极基准,人间是非的最后衡定,还是要看山河大地。说准确一点,要看山河大地所能给予的生存许诺。
4. 只有走在路上,才能摆脱局限,摆脱执着,让所有的选择、探寻、猜测、想象都生气勃勃。
5. 水,看似柔顺无骨,却能变得气势滚滚,波涌浪叠,无比强大;看似无色无味,却能挥洒出茫茫绿野,累累硕果,万紫千红;看似自处低下,却能蒸腾九霄,为云为雨,为虹为霞……
6. 再小的个子,也能给沙漠留下长长的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让历史吐出重重的叹息。
7. 但是,世间很多看起来很正常的现象常常掩盖着一个可怕的黑洞。莫高窟的惊人蕴藏,使王圆箓这个守护者与守护对象之间产生了文化等级上的巨大的落差。这个落差,就是黑洞。
8. 莫高窟被那些文物拉得很长很长,几乎环绕了整个地球。那么,我们的心情也被拉长了,随着唐宋元明清千年不枯的笑容,延伸到整个世界。
9. 软软的细沙,也不硌脚,也不让你磕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气力。你越发疯,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至极。无奈,只能暂息雷霆之怒,把脚底放松,与它厮磨。
10. 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
11. 人生真是艰难,不上高峰发现不了它,上了高峰又不能与它亲近。看来,注定要不断地上坡下坡、上坡下坡。
12. 给浮嚣以宁静,给躁急以清冽,给高蹈以平实,给粗犷以明丽。唯其这样,人生才见灵动,世界才显精致,历史才有风韵。
13. 历史,很容易被遗忘,却又很难被彻底遗忘。
14. 历史很漠然,在多数情况下不讲曲直,不讲感情。
15. 越是超时代的文化名人,往往越不能相容于他所处的具体时代。
16. 历来许多诬陷者周围常常会出现一些不负责任的热闹,以嘈杂助长了诬陷。
17. 一个人蒙受了诬陷即便是死也死不出一个道理来。
18. 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述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
19. 在我们中国,许多情绪化的社会评判规范,虽然堂而皇之地传之久远,却包含着极大的不公正。
20.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人种,其最终意义不是军事的、地域的、政治的,而是文化的。
21. 一个风云数百年的朝代,总是以一群强者英武的雄姿开头,而打下最后一个句点的,却常常是一些文质彬彬的凄怨灵魂。
22. 既然大树上没有一片叶子敢于面对风的吹拂、露的浸润、霜的飘洒,那么,整个树林也便成了没有风声鸟声的死林。
23. 有了朋友,再大的灾害也会消去大半;有了朋友,再糟的环境也会风光顿生。
24. 文明可能产生于野蛮,却绝不喜欢野蛮。我们能熬过苦难,却绝不赞美苦难。我们不害怕迫害,却绝不肯定迫害。
25. 一生都在忙碌的所谓公务和事业,很可能不是你对这个世界最主要的贡献;请密切留意你自己也觉得是不务正业却又很感兴趣的那些小事。
26. 天下任何一种文明都不能幻想自己长生不老,却能在最后的日子里选择格调。也许有人说,都已经要灭亡了,还要什么格调?我说,正因为要灭亡了,只剩下了格调。
27. 本来,人类是为了摆脱粗粝的自然而走向文明的。文明的对立面是荒昧和野蛮,那时的自然似乎与荒昧和野蛮紧紧相连。但是渐渐发现,事情发生了倒转,拥挤的闹市可能更加荒昧,密集的人群可能更加野蛮。
28. 离别之后才懂了它——这句话中包含着一份检讨。
29. 漂移中的家最能展示家的本质,危难中漂移最能让这种本质刻骨铭心。
30. 历史应该留下一批造谣者的恶名,但是,他们其实并不重要。真正起控制作用的,是酷爱谣言的群体心理,是闻风而动的斗争哲学,是大假不惩的法律缺失,是无力辨伪的文化传统。
31. 一座普通城市的文化,主要是看地上有多少热闹的镜头;一座高贵城市的文化,主要是看天上有几抹孤独的云霞。 在热闹的镜头中,你只需要平视和俯视;而对于孤独的云霞,你必须抬头仰望。
32. 在文化上,伟大,总是表现为跨疆越界。
33. 最高贵的艺术,未必出自巨额投入、官方重视、媒体操作,相反,往往是对恶劣环境的直接回答。艺术的最佳背景,不是金色,而是黑色。
34. 受苦最深的人最不想说,说得最多的人一定受苦不多,说得高调的人一定是让别人受了苦。
35. 真正的强健不是呼集众人,追随众人,而是逆反众人,然后影响众人。
36. 体制是一种力学结构,就像一个城堡。身在其中,即使互相嫉妒,却也互相牵制,获得平衡和安全。
37. 天下万物转眼都走向了对面,连给它们定位都是徒劳。很多人和很多事,可能在对面和反面更容易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