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全感到底来自哪里

      我特别小的时候我们家有个磨坊。因为乡下人活都多，尤其是农忙的季节。父亲母亲，经常很晚很晚了都在磨坊，磨坊不大，机器呜隆呜隆的叫嚣声，在我幼小的世界里从最初的新奇到渐渐变得很讨厌。父母没空带我，哥哥又上的寄宿学校，天黑后我会一个人呆在家里，虽然邻居家都住着人，可我还是害怕。我会跟墙上年画里的人聊天。那会的乡下过年很流行贴年画。家家户户，每家墙上都贴的满满当当。满满的年画，浓浓的年味，我们家从村子里搬出来已经快16年了。我们不是第一家搬出来的，也不是最后一家。童年所有的悲喜都留在了那个村子。以前诺大的存在现在只住了4户人，2户是后来又回去的为了养牛，养猪，另外一户只有一个人，她从我记事起就是个疯子。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没有离开村子的只有一户人家。只有他们还坚守着这个地方。坚守着我们这代人的故乡。话题扯的有点远，但是说到这了，我还是想再多说几句。大家一户一户的离开，有的是因为孩子要上学，有的是因为外出误工。我家是因为我要上初中了，而那所中学又是非寄宿制的，不得已而为之。时至今日母亲还时不时的念叨着想要回去。她的青春，她的幸与不幸都在那个地方。我上高中时还经常回去，很漂亮的山村，那会爷爷奶奶还在，村子里没几家人了，夜幕降临时，村里黑压压的，一片寂静，寂静的让人害怕，剩下的几户人家住的很散，谁家也看不见谁家的灯光。我跟爷爷奶奶呆着，白天下地干活，其实也没多少活可以干。我爷爷养了一条大黄狗，爷爷走哪它跟哪，土土的懂事。后来爷爷去世了，奶奶跟着我们搬了出来，大黄狗就自己走了。

      再回到我小时候热热闹闹的村子里来吧。那时候村里的小伙伴可真不少，有20多个吧，暑假的时候大家一起玩捉迷藏，一玩一半夜，热热闹闹的开场热热闹闹的散场。可惜如今都已散落在天涯。很少遇见，即使遇见了，还能认出彼此，说句好巧，好久不见了吗？我离开村子时小学刚毕业，如今再过几月就是而立之年了。那时候小小个头的我，一个人呆在家中时，会自言自语。某天夜里又是我一个人在家，呆呆的盯着年画上的人，我竟然想到了死这个深奥的问题，那时候不到6岁的我，竟然脑中浮现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个死掉的人躺在坟墓里，坟墓外面的人都在哭泣，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他很害怕，想出来，可是又出不来。这个画面我记了20多年。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莫名的恐惧。时至今日，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小小的我，脑中竟然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来。也许从那时起，小小的我就没有了安全感吧。因为不知道从何时起，应该是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开始做梦，每天都做梦，我甚至记的三年级的时候做过的童话梦，梦里的公主裙，梦里的马车，梦里的城堡，我到现在都记得它们的样子。那时候的梦想很天真。我谁都没敢告诉，我的梦想是当公主。我想有漂亮的衣服，鞋子，我想有人陪我。从四年级开始，因为爸爸工作的原因，我们搬去很远的地方居住，我每周回家一次，要走好远好远的路。那时候太小，小到用两条小短腿丈量一个世界也不觉得辛苦。我记忆中母亲唯一陪伴我玩耍的时间也是那一年，黄昏下，小小的院子，母亲帮我测百米跑步的时间，耳畔现在还回响着我银铃般的笑声。为什么只有那一年？因为从第二年开始，母亲就病重了，她的脸永远是蜡黄蜡黄的，没有一点血色。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特别懂事了。似乎比这更小之前吧，也许是一二年级的暑假吧，父亲带着母亲又去看病了。我跟哥哥住在外婆家，有一天外公跟外婆说，我妈妈好了，很快就能回家了，我特别高新，也许是因为太兴奋了，小大人一样的我说知道有个医生可厉害了，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外公随口骂了句“娘的屁，懂个啥”看了我一眼。我再没说话，乖乖坐到开饭。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学会了察言观色，甚至在父亲和母亲面前也是一样的小心翼翼，一直到现在。

      我二年级的时候，我们那个集市所在的地方开始流行雪糕，三姨家就住在那里，我也在那上学。那时候孩子的学习辅导还没有现在这么重，我所有的作业都能在课堂上完成，而且还能留出一节课的时间玩耍。那时候我很期待放学，每天放学后，我就和小伙伴相约着去捡雪糕袋子，各种各样的，捡回来后撕开洗的干干净净的，再晒干了。我好像攒了好多好多，那些雪糕袋子后来去哪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捡了那么多袋子，可我竟然没有吃过雪糕，千真万确。后来终于有一次吃雪糕的机会还让愚蠢的我弄丢了。有天，小姨从银川回来了，买了好几个雪糕我表哥，表弟每个孩子都有，只有我坚持没要，我说我不爱吃。因为妈妈老跟我讲，不能随便吃别人家的东西，但不是因为害怕坏人，妈妈说吃别人的东西是特别没家教的孩子才干的。那时候我不认识小姨了，虽然我2-3岁的时候，小姨带过我，但那次见面的时候我不认识小姨，我也不知道我跟她应该有多亲，所以我坚持没有接过她手里的那个雪糕。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她早就忘了，可我还顽强的记着，因为我一直在想我没吃到嘴里的那个雪糕应该是什么味道？所以胆怯，有的时候是表面看起来的懂事，有的时候也许只是一个眼神埋在心里慢慢长成大树遮挡了全部的阳光，让我觉得再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