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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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悲剧的东西才是永恒的。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莎士比亚

        我喜欢这首佛教音乐,这与信不信佛无关。妻子说,你有病啊!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同事小猪说,你听这种音乐?怪渗人的。好像听这种音乐的人有心理障碍,但我不认为。我觉得这是一首天籁之音。它能让你的心灵安静,让你忘却世间所有的悲苦,让你的灵魂澄澈。

        最初听到这首音乐是在去年去东营参加一个活动时听到的,在强子一个同事的车上,音乐舒缓,我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心灵间突然一震,仿佛被雷击了一下,我确信是这首音乐深深打动了我。我说过,我从不相信耶稣基督、释迦牟尼、孔夫老子、牛鬼蛇神之类的东西,但那一刻仿佛真的有佛祖降临人世来拯救你脱离苦海。我想,无论信什么(佛或者基督)都应该是一脉相承的,它们都是降临人世来搭救人的灵魂。只不过一个是上帝,一个是佛祖,这是人类的信仰问题,也就是说他们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价值观。我父母信仰耶稣。他们相信只有上帝才能拯救人类,只有信基督的人才能升入天堂。我父亲年轻时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文化程度不高,他什么都不相信,他只信他自己。但是步入老年之后,由于劳累过度、疾病交加,年轻时的豪迈被现实击得一无所事,最后不得不信奉耶稣基督,他希望主耶稣能够伸出援助之手。

        第二次听到这首音乐的时候,是前段时间去济南在著名诗人方杰大哥的车上。我问他:“你信佛吗?”他说,“我们从小经历了那么多——”好像只有经历才有信仰,这是国人和老外的信仰区别之处,它不像西方国家的信仰,在他的内心始终驻扎着一个永恒的“主”。

        后来我母亲瘫卧在床长达十数年,吃喝拉撒全然不顾,全家人对她失去了希望,认为她活下去的可能越来越小。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发达,农村人又愚昧迷信。我小学同学的母亲是个“跳大神”,自告奋勇来我家说能治好我母亲的病。我父亲,一个老实人,实在推辞不过就留下她共商计议。其实,也不是源自内心的,因为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希望能够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跳大神”的安排我父亲在里间安置了一个香炉案,于是一尊观世音菩萨就正襟危坐在莲花上(这里我说的是菩萨,而不是佛祖,似乎有些牵强,但是不尽然,因为菩萨与佛祖好像应该是近亲吧。)菩萨手托宝瓶,一只手的兰花指轻抚拂尘,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让人觉得可亲可敬,更让人觉得她就是救苦救难的活命菩萨。“跳大神”的亲力 而为,再在上面摆上鸡鸭鱼肉,上上几柱香,嘴里不住的叨念着别人听不懂的咒语,整个房屋里间霎时香火缭绕。我不敢往里看。我害怕那间黑咕隆咚的屋子,它总是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也给我年少的心灵留下了阴影。但是少年的性格又使我好奇,总想看看菩萨在干什么,她在黑暗中是不是还面带微笑,供桌上的贡品是不是吃了,她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睡觉、忧伤。一个晚上,我做完了作业,煤油灯被外面灌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于是我摄手摄脚把耳朵贴在里屋的门上,突然听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我怀疑可能是菩萨打盹时摔坏了宝瓶,然后又听见一个“嘎吱、嘎吱”的声音,难道真的是菩萨在吃东西?好奇心使我偷偷地开了一条门缝,声音嘎然而止,难道菩萨已经洞悉了我内心的秘密?昏暗的灯光照着菩萨慈祥的脸,她还是老样子。那么声音是从哪里来的?这时,我看见地上有一只打碎的碗的残骸,贡品撒了一地,难道菩萨在生谁的气?在我关门就要退回来的瞬间,我看见一只老鼠从供桌上跳下来迅速地逃进一个木头箱子下面,原来是一只老鼠在作怪。我不知道菩萨为什么无视一只老鼠的存在,竟让它糟蹋桌上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块肉、一条鱼都给我不小的诱惑。虽然我不害怕老鼠,但我害怕那口黑屋子。那口屋即使在白天也是黑咕隆咚的,木格子窗棂、一条塑料布被钉在上面,有风的时候就一鼓一鼓的。即使阳光充足地照在上面,屋子也是昏黄黯淡。那口屋像一望无垠的大海,我母亲则是泅渡在里面的一叶帆船,现在疾风骤雨,她多希望观世音菩萨能够伸出手拉她一把,但菩萨舍不得扔掉手里的宝瓶,也不会用拂尘清除她体内的痛苦。菩萨微笑着坐在宝座上,仿佛世间的悲苦与她无关,仿佛她的拂尘根本就无法擦掉人间的尘埃。

        我父亲仍然每天都去上香,虽然不情愿,但为了母亲的病也只能如此。他不止一次地和我说信这些东西有啥用,如果不是后来我母亲的病好转起来,我都怀疑他没有一颗虔诚的心。日子不温不火的往前行进。菩萨依然坐在莲花宝座上微笑春风,春风依然不渡玉门关。那满屋子的黑暗,缭绕的香火,散发着诱惑的食物,老鼠爬上爬下倒蹬出的声音,都在诉说着旧时光的故事。这样的光阴我不知道过了几年,我父亲似乎对菩萨失去了信心。我母亲的病依然没有好转,于是我父亲用手推车一边推着我生病的母亲,另一边推着我弟兄俩辗转各地为母亲求医。独轮手推车吱呀吱呀的上路了,缓慢悠长,路也无尽的伸向远方,多少年之后手推车的声音仍回荡在我身体里。我父亲弓腰推车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年轻,有一副好身板,好像疲倦从不属于他,或者说,他的所作所为本来就是应该偿还我母亲前世的债务。现在独轮车孤独地躲在大栏里,满面灰尘,只是他的主人真得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是天堂,没有疼痛,没有疾病缠身,没有饥饿和劳累,有的是光明、梵音缭绕,主耶稣唱着的圣歌。

        在我十二三岁那年,也许十三四岁吧,具体哪一年我记不清了,母亲竟然扶着墙能够缓慢地走动,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创举啊!我年幼的弟弟到处奔走相告,“俺娘会走了,俺娘会走了——”也是,在我弟弟七八岁之前他从来就没有见过母亲走动过,好像他的认知世界里母亲是没有脚的。就这样我父亲把菩萨请出了那口黑屋子,他认为菩萨没有起到拯救人类于苦海的作用,他把她的微笑定义为“虚伪”。这时,我父亲犯了一个形而上的错误,他把石头垒成的供桌、香炉、石膏菩萨扔出来的时候,嘴里还不住地骂着:“去你娘的观音,去你娘的菩萨。”现在看来,他的这种疯狂的变态举动是不可取的,菩萨应该对谁都是一视同仁,不因你的贫贱而鄙视你,也不因你的富贵而高抬你。你只能救你自己,你是你自己的“救世主”。

        我始终相信:我母亲能够艰难地活下来是父亲救了她,而不是菩萨。所以,后来他们皈依基督,我也谅解他们的选择,对他们来说相信耶稣才是万能的主。我不知道他们的选择是不是正确,但我始终相信作为人,甚至一个国都是应该有信仰的。我曾和母亲探讨过信仰什么才是正确的问题,她说,只有信耶稣的人才能进天堂。我说,信仰什么不重要,无论信佛信神还是其他别的教,其核心都是为了拯救人的灵魂,但人在尘世,凡俗肉体,有病就应该看医生,当他们无能为力的时候,才是你最终的信仰。老母亲说,信别的都是魔鬼撒旦,我就相信耶稣基督。我也不反驳,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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