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矛盾集合体（@Niflhe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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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用品，压缩干粮，便携饮用水，肾上腺素……”能天使盘腿坐在地板上，将必需品一件件摆好，再一件件整整齐齐地放入腰包，“说起来，德克萨斯，你还得感谢我。这次长途任务是我好不容易从老板那里抢来的，报酬可是月工资的三倍还多呢！你知不知道可颂她们有多眼红！”
“嗯，很棒。”鲁珀只是抖抖耳朵，将任务计划书又翻过一页。
“啊？这就没了？”能天使拾起守护铳仔细擦拭起来，“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你了。”
“这次任务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一个人能搞定？”
“别小看我啊，你没入职前比这还要艰难的任务我不也一个人搞定了？”
德克萨斯终于肯抬起眼：“说的也是。”她站起身活动一下酸涩的肩膀，“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七点仓库门口集合，别迟到。”
“嘿嘿，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德克萨斯。”
事实上第二天一早德克萨斯站在仓库门口吃掉了一包半的巧克力棒后，能天使才叼着面包跌跌撞撞地跑来，头顶还有未梳理好的几根乱翘的红发。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她含糊不清地说着。
德克萨斯瞟一眼终端：“还好，也就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
她们将货物和补给装上货车。德克萨斯特意去换了一根新的剑带和配套的源石剑，能天使将实弹压入弹匣，给守护铳上好油，最后确认了一遍订单，便发动车辆上路。
这次的目的地在萨尔贡荒漠的一处黑市，按照计划至少有两天的车程。一路上能天使嚎着“德克萨斯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兴奋，这可是我和你第一次出长途任务！”还有“橡皮弹一点也不过瘾，还是实弹有手感。”诸如此类的话，而德克萨斯在这几个月内早已习惯一旁有个吵吵嚷嚷的萨科塔，所以他只是又拆开一包巧克力棒，将车载音响音量调小几个度，应和几声，说：“如果你能够把这份热情用在一会跟我的换班驾驶上，那我还是挺乐意的。”
货车走走停停，将龙门鳞次栉比的楼宇、莱塔尼亚雾霭迷蒙的天空、维多利亚茕茕孑立的古废墟统统抛在身后，驶上了萨尔贡一望无际的荒漠。长途跋涉让两位都呈现出些许疲态，但现在不是适合放松的时候。
德克萨斯抓紧了方向盘，皱起眉，出声提醒一旁翘着腿沉迷电动游戏的能天使。
“看到了，”能天使放下游戏机，调整坐姿，将一旁的守护铳拿起，“看来我们多了不少烦人的小尾巴。德克萨斯，麻烦开下天窗哦。”
“你小心点，对方人数不少。”德克萨斯熟练地换挡。
“安心安心，”能天使一脚踏在座椅上探出小半个身子，“弹幕时间到！”那铳械在她手里就像玩具一样灵活乖巧，火光下蚀刻弹药飞旋着钻入后方车辆的轮胎、引擎盖或者司机脆弱的头颅，金属撞击声爆炸声不绝于耳。
萨科塔击飞几只箭矢，鲁珀猛打方向盘避过袭来的法术，几番争斗下敌方数量少了大半，直到天边卷起浓浓烟尘，残党们纷纷掉头撤退，能天使才不得不回到座位上。她啐掉嘴里的沙砾，抱怨着怎么这个时候会来沙尘暴，而灰狼只是再次皱紧眉头，默默加了一把油门。
货车闯入灰黄沙尘，视野仅剩下前方一米不到的范围，大大小小的石块沙土砸在玻璃上和金属挡板上发出刺耳的叮叮当当声，仿佛下一秒车体就会被大自然的恐怖力量撕得粉碎。她们的视觉和听觉都被干扰，肆虐的沙尘暴将她们暴露在最易受到攻击的地方，而后斜前方一支箭掀起烟尘，穿透厚厚的防弹玻璃，深深没入驾驶座的靠枕里，黄色的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德克萨斯大喊一声“趴下！”，并且一个漂移往敌方射击的垂直方向驶去。她明白，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她条件反射一偏头，那支箭穿透的就不只是靠枕了。敌暗我明，同时现在货车偏离了主路转而在崎岖不平的沙地上颠簸，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巨石和枯树使得驾驶变得难上加难。
突然地，她听见车辆侧面传来“叮”的一声，随后车速开始不受控制地变慢，紧接着又是“叮”的一声，这回是从车前方传来的。
然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能天使突然飞扑过来，与她紧紧相拥。
冲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德克萨斯想到了什么呢，事实上她的头脑一片空白。烈风呼啸声，货车爆炸声，都听不见了；那袭来的一股股热浪，被飞溅的弹片划出的细小伤口刺痛，都感受不到了。鼻腔里涌入能天使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还有一点苹果派的味道。直到她们狠狠砸在粗砺的地上，翻滚两圈卷起更多烟尘，这才堪堪唤醒她的神志。多年的战斗经验让德克萨斯得以迅速调整，拉起能天使躲到就近的巨石后。
能天使伤得不轻，因为爆炸导致的后背大面积烧伤此刻还留有滚烫余温，德克萨斯毫不犹豫地撕开她伤口上残余的破损衣料，打开自己的便携饮用水将其中的大半都浇在上面。后者猛然仰起头，手指骤然收紧拽住德克萨斯的衣领，疼痛让她哆嗦得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额发早已被汗水濡湿。
沙尘暴逐渐减弱，藏身于暗处的敌人现出身形。对方非常信誓旦旦地走向还未燃烧殆尽的货车残骸旁开始翻找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却不曾想到灰狼突然从一旁斜刺而出，源石剑击飞匕首，自面具缝隙中捅入的致命一击让他只来得及弹动一下手臂后便彻底瘫软下去。德克萨斯甩甩剑，踢开尸体，回到巨石后继续查看搭档的伤势。
“抱歉……是我，没有注意到敌方位置，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咳。”
“那是萨尔贡荒原的雇佣兵，本就擅长伏击处于恶劣环境的人。”德克萨斯用了整整两卷绷带去缠紧那可怖的烧伤，然后低下头去处理能天使尚且卡着铁皮的鲜血淋漓的小腿，“不是你的问题，不用自责……忍着点。”她猛然拔出硬物带出一连串血花，换来萨科塔急促的深呼吸和喉咙里低低的呜咽声。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已是很久之后。德克萨斯小心搀扶起能天使，望向身后的黄色荒原。她们失去了货物，以及最重要的补给，而如何凭借她们身上仅剩的最后一点物资活着走出这里是一个大问题。她看看自己破损的终端，刚才仅仅来得及向总部发出求救信号便彻底寿终正寝，但好在定位系统还能用。保守估计救援到达需要一天多的时间，而坐以待毙明显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水，食物，庇护所。要想在荒野上生存下去，这三样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德克萨斯很清楚这一点。
她们互相搀扶着行走，非常幸运地在太阳落山前于一处峡谷地区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峡谷往往意味着地表下方会有水源，或者含水的土层，这对于她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德克萨斯用一路上收集的枯枝叶铺在地上做了个简陋的床铺，扶着能天使坐下给她换药。
那后背上的绷带已经完全被渗出的组织液和汗液浸透，随着绷带脱离还有少部分坏死的组织粘连下来。能天使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因为疼痛早已使她麻痹，她现在疲惫得只能撑开一小点眼皮。德克萨斯喂她喝上一点水，拿出腰包中的小毯子给她盖上，再利用源石技艺加热剑身来生起火堆，又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在外面挖开沙土做了几个小型蒸馏装置。
没有了太阳的照射，夜间荒漠的最低温度可以达到十度以下。即使德克萨斯已经尽可能地在四周围上石块阻止热量散失和风沙，能天使还是冷得发抖，然而她的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上了膛的守护铳。
鲁珀天生不畏寒，萨科塔可不是如此。
灰狼俯下身触碰天使的侧颈，很烫，她在发高烧，而且脉搏很快，这是伤口感染的征兆，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期的并发症会很快要了她的命。服下抗生素后能天使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不时会被一些风吹草动惊醒，而后又开始说梦话，德克萨斯不用凑近都听得到她在念叨着“好想吃上一口热乎乎的苹果派”。
灰狼轻叹一口气，将自己的尾巴搭上搭档裸露在毯子外面的脚踝。
她一夜未眠，在黎明时分前去收集蒸馏装置中的水，装满小半个水瓶，而后她折返去唤醒能天使。后者高烧不退，而且连支撑自己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前一天还可以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现在却只能趴伏在德克萨斯背上行动。
远处的景色因为气温升高而开始扭曲，死寂的荒原上一个小黑点在慢慢挪动着。德克萨斯还是有些庆幸自己听从能天使的劝告将这张便携毯子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既可以御寒又可以遮阳，包装的塑料纸也成为了蒸馏装置的一部分，一条长边甚至能裁剪下来成为负起伤员的悬带。她基本上将所有的水都给了能天使，自己只有在坚持不住时才会啜饮一小口。迅速上升的气温让她大汗淋漓，头痛欲裂，但她只是甩甩头，在灼热的沙土上又迈出一步。腰包里还有半盒未吃完的巧克力棒，她们都快要被饥饿折磨疯，却不能吃，消化高热量食物只会加速水分消耗。
“德克萨斯……”
能天使在她耳边轻轻呼唤她的名字，仿佛比空气还要灼热的鼻息打在她的侧颈。
灰狼步伐开始有些不稳，毛茸茸的耳朵无精打采地垂落着，干燥的空气被压进肺腔再吐出，带走体内为数不多的水分。她的汗液分泌在减少，头部像要从内炸开的疼痛让她眼前出现不规则的色块互相纠缠在一起。
“嗯。”但她还是回应了。
“不要管我了，德克萨斯，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栽在这里。”
“……别说蠢话。”
“我是认真的。”能天使喘上一口气，咳嗽几声，“我的房间抽屉里还有两张苹果派的优惠券……快过期了，记得用掉。还有桌上的黑色笔记本里，有一些小愿望，你……”
“停下，”德克萨斯突然大声打断能天使，这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你的这些东西，请你自己去完成。”
“别那么绝情啊德克萨斯……”
“我欠你一条命，能天使，或者说远远不止一条命。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鲁珀攥紧了萨科塔环在她脖颈的手臂：“别说话了，休息一下，保持清醒，我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蜥蜴甩甩满是鳞片的粗糙尾巴，鬣狗偷笑着掂了掂手中的长刀。他们步步紧逼，灰狼不得不后退，后退，直到来到高大悬崖的阴影之下，直到后背触及到坚硬磐石。
德克萨斯将悬带解开，让能天使背靠着石壁坐下。对面的金属剑刃在阳光下反射刺眼的光，她眯起眼，舔舔皴裂的嘴唇，拔出源石剑只身应战。
无主的荒漠向来只会把受难的人们一点点蚕食殆尽，为了避开佣兵和当地人她们被迫离开主干道，但还是被嗅觉灵敏的盗贼循着味发现了。现在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平常不屑一顾的敌人换做此刻也成了最大的威胁。
但是德克萨斯从不食言。
她被动地防御着，尽力挡开所有飞来的箭矢，不仅用剑也用自己的身体。高大的鬣狗狞笑着向她扑来，巨大的长刀“铛”的一声砸在格挡的源石剑上，震得德克萨斯虎口发麻，险些跪倒在地。她的双手像筛糠一样地抖，一支箭矢又从斜方飞来扎进她的左肋，她痛得一脱力，那长刀便顺着剑刃滑向她脆弱的脖颈——来不及了。德克萨斯模模糊糊地想着，下意识微微偏头避开颈动脉，尽量不使它能一击毙命。
一枚子弹擦过她的脸侧，对方粘稠腥臭的脑浆混着鲜血飞溅开来。而后又是几声铳械击发的声音，远处的狙击手也纷纷倒地。
“向前看吧，德克萨斯。”
她喘着气，听见身后本应昏迷的能天使这么说着。
“我掩护你。”
有了后方的支援，德克萨斯就能够稍稍调整节奏，但是她还是分给能天使一只耳朵。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很快。
她挥剑斩断箭矢，骤然升高的肾上腺素让她的血管突突地跳，咚咚，咚咚，那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没有两个人的心率会是同频的。
咚咚，咚咚。
——但现在她们的心率奇迹般地重合在了一起。坚实，有力，那是她们还活着的证明。
这场拉锯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能天使打完最后一个弹匣，德克萨斯再无法放出一次剑雨为止。灰狼堪堪用剑支撑自己半跪在地不住地干呕，她胸腔内有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响声，身中数箭却流不出一滴血，因为她的血液早已因脱水而粘稠得连流淌都很困难。敌人特地用了狩猎驮兽的特制弓箭，现在那些该死的倒钩深深嵌在她的体内，一动就会牵扯伤口造成更大的损伤。
她们像囚笼中的困兽，一筹莫展，任人宰割。
胜利的天平终究还是向对面倾斜。德克萨斯眼前发黑，身体好像在渐渐变轻，全身各处的痛觉在减弱，她好像听到了能天使在喊她的名字，又好像听到了载具急速靠近的声音，然后又是电磁爆破声，沉闷的撞击声，还有虚无缥缈的歌声……再后来，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手终究从剑柄上滑落下去。
“德克萨斯，试用期结束了。”说这话的时候能天使正坐在床边，用小刀笨拙地削着苹果，试图把她雕成一只兔子的形状。德克萨斯躺在床上戴着呼吸机，用眼神示意她讲下去。
“接下来你就是企鹅物流的正式员工了。怎么样，对我这个前辈还满意吗，愿不愿意跟我组搭档？我们俩的配合可是天衣无缝！这样一来效率也会高不少，每个月奖金又可以翻一番……”
德克萨斯安安静静地听着，视线扫过能天使敞开的病号服衣领里厚厚的绷带，她克制不住喜悦的脸，还有那兴奋地上下晃动的明亮光环。
后面的她没在听了。脑海中刀光剑影的小巷与苹果派、嗡鸣的剑身与饼干棒、那一声“我掩护你”与奇迹般同频的心率……
灰狼抖抖耳朵，用气音哼出轻轻的“嗯”，头一次感到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有了新的意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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