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节选(四十九)

我对皮蒂说了要你加入我的医院,梅里韦瑟太太态度微笑着高声说。你可别答应米德太太或惠廷太太啊!“我不会的,思嘉说,也不明白梅里韦瑟太太说的什 么,只觉得人家竟这样欢迎和需要自己,心中有点热乎乎的。我希望很快就能去看你。马车行驶了一程之后停了片刻,让两位挎着绷带篮子的妇女战战兢兢踏着垫脚 石横过溜滑的街道。就在这时思嘉偶尔看见人行道上一个人影,她穿着颜色*鲜艳——这在大街上显得太鲜艳了——的衣裳,披着垂脚跟的佩斯利须边披巾。思嘉转过 身来,发现那是一个漂亮的高个女子,一头浓密的头发红得令人难以置信,脸上的表情也俗不可耐。她这是生来第一次看见这种显然在头发上下了不少功夫的妇女, 因此仔细打量着她,有点迷了。

那人是谁呀?彼得大叔,她低声问。

俺不知道。

“我敢说。你知道的,究竟是谁嘛?

“她叫贝尔·沃特琳,彼得大叔答道。

思嘉立即抓住了他没有称人家小姐或太太这一事实。

“她是谁?

“思嘉小姐。彼得脸色*-陰-沉地说,一面往马背上抽了一鞭子,皮蒂小姐不会乐意让你打听那些和你无关的事情。谈起来没什么意思。她们是这个城里一些不值钱 的人。”哎呀!我的天!思嘉心想,被顶得不再作声了。那一定是个坏女人!她以前从没见过一个坏女人,便好奇地回过头去盯她的背影看,直到她在人群中消失为 止。

现在,商店和战时盖起来的建筑物彼此相隔得远一些了,它们形成一组一组的,中间都是空地。最后他们驶离了市区,住宅区迎面出现了。思嘉把那些住宅当做 老朋友一个个认出来,那里是莱登家的房子,庄严而堂皇。那是邦内尔家的,有白色*的小圆柱和绿色*百叶窗;那是麦克卢尔家的佐治亚式红砖住宅,前面围着一道方 形的灌木篱,显得格外局促。现在他们走得慢些了,因为从走廊里、园子里和走道上都有小姐太太在招呼思嘉。其中有的她不怎么熟悉,有的能够依稀记起来,但大 多数是她根本不认识的人。皮蒂帕特小姐准是把她到来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小韦德不得不被一次又一次抱着举起来,让那些穿过门前湿地一直跑到马车道口的人惊叹 地看个清楚。她们全都向思嘉大声叫喊,要她一定参加她们的缝纫会或她们的看护会,而不要参加别的什么组织,她当然左顾右盼应接不暇地随口答应着。

他们经过一幢盖得凌乱不堪但装有绿色*护墙板的房子时,一个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小黑女孩喊道:她来了!米德大夫和他太太以及那个13岁的小费尔随即走了出 来,一起嚷着表示问候。思嘉记得他们也参加过她的婚礼。米德太太跑到马车道上伸长脖子看了看小毛头,可大夫不顾泥泞一直走到马车旁边。他个子高高的,骨瘦 如柴,蓄着一把尖尖的铁灰色*胡子,衣服穿在那瘦长的身躯上像是被大风刮到上面似的。亚特兰大人把他看做力量和智慧的源泉,当然他也从他们的信念中有所收 获,更不是他喜欢发表神谕式的讲话和态度有点傲慢,他可以说是本城最厚道的人了。

大夫同她拉拉手,在韦德的肚子上拍了拍并称赞了几句,便宣布皮蒂帕特姑妈已经应允发誓,让思嘉除了米德大夫那里外不要到任何别的医院和看护会去了。

啊,亲爱的!可是我已答应了上千位太太呢!思嘉说。

我也担保!一定有梅里韦瑟太太吧!米德太太气愤地大声嚷道:讨厌的女人!我想她是每一趟火车都去接的!“我答应了,因为我不明白那都是干什么的。

思嘉承认。

看护会是怎么回事呀?

大夫和他的太太都对她的无知感到有点惊讶。

“唔,当然了,你一直给关在乡下,所以不懂,米德太太为她辩解。我们给不同的医院分别组织了看护会,分班轮流每天去进行护理。我们看护伤病员,帮助大 夫,做绷带和衣服,等到他们可以出院时便把他们带到家里来调养,直到他们能返回部队去为止。同时我们照顾伤员家属中那些穷困户——有的还 不光是穷困而已。 米德大夫是在公立医院工作,我的看护会也在那里,人人都夸他了不起,而且——”行了,行了,米德太太,大夫得意地说,别在人跟前给我吹嘘了。我做的事还 很 不够呢,你又不让我上军队里去。“'不让!'她愤怒地嚷道:我?你很清楚,明明是市里不让你去。怎么,思嘉,人们听说他想到弗吉尼亚去当军医时,全城的太 太们都签上名上书请求他留在这里呢。当然,这个城市没有你是不行的。”行了,行了,米德太太,大夫再次说,分明是给夸得乐滋滋的了。也许,有一个孩子在前 线,暂时也就够了吧。“而且我明年也要去了!小弗尔兴奋地嚷着,跳着。去当鼓手。我正在学打鼓呢。你们要不要听听?我现在就去把鼓拿来。”不,现在不要, 米德太太说,一面把他拉得更靠近一些,脸色*顿时显得很紧张。明年还 不行,乖乖,也许后年吧。“可那时战争就结束了!

他急躁地嚷道,一面劲要挣脱母亲的手。而且你答应了的!做父母在他头上顶上交换眼色*,给思嘉看见了。原来大儿子达西·米德已经在弗吉尼亚前线,他们要把留下的这个小的抓得更紧些呢。

彼得大叔清了清嗓子。

俺出门时皮蒂小姐正在生气,要是俺不早些回到家里,她会晕过去的。

“再见。我今天下午就过去看你。米德太太大声说。你替我告诉皮蒂,要是你不上我的看护会来,那就更够她受的了!马车在那泥泞的道路上连溜带滑地向前驶去,思嘉往后靠在褥垫上微笑着。此刻她觉得几个月来从没有这样舒服过。

亚特兰大,它那么匆忙,生活中激荡着一股振奋的激流,是非常惬意、非常愉快的,比起查尔斯顿城外那个只有鳄鱼在静夜吼叫的孤独的农场来,比起在高墙后 面花园里作梦的查尔斯顿本身来,比起那宽阔的街道两旁栽着棕榈和到处流淌着泥水河的萨凡纳来,都不知好多少呢。是的,它暂时甚至比塔拉还 好,尽管塔拉是那 么可爱的地方。

这座街道狭窄而泥泞的城市坐落在连绵起伏的红色*丘陵中,它有某种令人兴奋之处,某种生涩而粗糙的东西,这与思嘉身上她母亲和嬷嬷所赋予的优美外表底下 那种生涩而粗糙的本质恰好彼此呼应,气味相投。她顿时觉得这才是她所适合的地方了,而那些躺在黄水旁边的古老幽静的城市却是她生来就不习惯的。

房子来愈来愈稀疏,思嘉探身向外看见了皮蒂帕特小姐的红砖石瓦的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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