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逃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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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花躺在床上盯着脑壳顶上的白炽灯,一动不动,就跟一条咸鱼样,甚至觉得被李斌蹂躏过的身体都散发着咸鱼的臭味。

李斌半个小时前就提上裤腰带,昂着首、挺着胸,迈着大步走了。他带着胜利的狞笑,分明是嘲笑着:范小花,你他妈不是牛皮哄哄的跟我离婚吗?就是离了,还不是老子胯下之物。

说实话,范小花想死的心都有了。

死或许很简单。

不过是一闭眼,一蹬腿,范小花却不甘心,凭啥子?女人活该就要遭罪吗?老娘我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吗?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埋在黄土里十几年的男人。

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范家坪的男人们心思活泛了起来,天天守着那几亩破地还能种出金娃娃来?还不如出去跑跑,搞不好就来个翻身农奴把歌唱,再他妈不过这种穷哈哈的日子了。

场镇上的范大彪就是个例子,一年没个音讯,到年三十才落屋。他婆娘,看他一身黑不溜秋,简直像非洲黑娃儿,当场就揪着耳朵往外撵。直到一沓红彤彤的票子砸在他婆娘脸上,她愣了半天,以为范大彪抢了银行呢!

这范大彪往前数几辈还跟范家坪大部分人都是同宗同祖,按辈分,范小花父亲还得喊他一声“二爸”。

范小花的父亲为了套出范大彪来钱的路子,一口一个二爸,喊的那个亲热,像是比亲爹都还亲。无论范小花父亲怎么磨,范大彪就是不肯张口,直到在张家馆子里硬灌了他半斤酒,这才答应带着范小花父亲发财。

所谓的发财,不过就是卖劳力,但庄稼汉啥都没有,就是有把子劲。

于是,一开春,范小花的父亲就跟着范大彪一伙人爬绿皮车,一路颠了三十多个小时才到山西。

接着,一伙庄稼汉就没日没夜得在煤洞子里爬进爬出。每天累的跟头牛一样,但只要想到年底能带一大笔钱给婆娘娃儿,心头有念想,也就不那么累了。

当然,这些事范小花是不知道的。她只记得那年初一,范玉花扔了一件大红色带着毛毛领的棉衣裳给她,她穿了一正月都没舍得洗一回。

这年还没到腊月,范小花的父亲就回来了,不过,他是躺在骨灰匣匣里回来的。

范玉花两只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摁着范小花在堂屋里给来来往往烧纸的人磕头。

范小花不懂啥子塌方,也不懂啥子瓦斯爆炸,只晓得今后再也穿不上新衣裳,再也吃不到好吃的福满多,眼泪水像河一样流下来,哇哇哭个不停。

死,恐怕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了吧。就像她父亲一样,往骨灰匣匣一躺,啥都不用再管,任他们哭天喊地。

范小花使劲在脸上搓了两把,慢慢回过神来,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自己的命自己板。

第二天下班已经八点,范小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得把自己收拾一遍,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碎花裙,涂上口红,把眉毛画的修长,提着小包才出门。

别说,一打扮,还真有几分风韵。

临行,她特意往小包里揣了把水果刀。

之前约的地点是下河街头的重庆九龙坡火锅庄,范小花人还没有进去,一股呛人的辣椒味就重重地拍进了她的鼻孔里。

三人落座,范小花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拿眼睛瞥坐在对面的张老师。

好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一脸的络腮胡子,左脚踏在板凳上,裤腿都快挽到大腿根,浑像要下田插秧一般。他左手搭在表哥范进的肩头,右手端起啤酒,咧着满是黄牙的嘴冲范小花挤出个笑容。

“花儿,来,陪哥哥喝一个嘛!”

范小花看着满脸的横肉和满胳膊的毛,心头一阵发怵:“这简直,简直活像个杀猪匠啊!”

“我不会喝酒,你们两个喝嘛。”范小花头也不抬,轻轻婉拒,继续跟碗里的毛肚较劲。

“啪”张老师伸手在左腿上狠狠一拍,一“咦,花儿,不给哥哥面子哇?”

“花儿,张老师诚心诚意得,你就跟他和一个嘛。”表哥范进冲范小花使个眼色。

范小花看着那还在肉颤的大腿,只想假装没有看见。

“耶,嗯是不给面子吗?”张老师又问。

“张老师,不是不给面子。我确实不会喝酒。”范小花硬着头皮回道。

“不要怕嘛,酒这个东西你喝就会了。再说,喝醉了,不是还有我嘛!我可以照顾你。”

张老师两眼时不时在范小花傲人的胸前扫过,跟头饿疯了的狼一样。

“对咯,表哥,今天下班忘了交单子,我回去一趟,不然又要扣我钱了。”范小花找个借口,准备抬屁股走人。

“扣就扣嘛。等你和张老师......”表哥范进也不明说,只拿个眼睛示意,“你挣那点钱!难得伺候他几爷子。”

“就是,就是,扣了的都算我的。”张老师应到。

“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哈。”

范小花站起身来,伸手提起凳子上的包包,转身就要走。哪知张老师肥腻的左手就想就势拉住,昏头昏脑的他哪还记得手中的酒杯,“啪”一声,锅里的油汤恰巧溅了范小花一手。

滚烫的油汤瞬间在范小花的左手上烫起了几个明亮的水泡,疼的范小花龇着嘴,心中一气,瞪了张老师一眼,忍下眼睛里的眼泪水,转身就走。

“一个被人睡过的二婚女人,还个锤子的装啥子清高!”张老师油腻的声音却十分有穿透力,“还以为自己黄花大闺女吗?要都没球得人要。”

刚走出几步的范小花,再也忍不住,一股怒气夺口而出,“老子单身一辈子,也比跟你这杀猪匠过好!”

“妈的,贱人。”张老师被范小花的气势吓得一怔,马上软了,低声咒骂。

范小花捂着左手,逃一样的跑出火锅庄。

外面的喧嚣和繁华早已静下来,昏黄的灯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下点点星光。范小花在这遍地的星光里,缓缓地挪动着略沉的脚步,心中有恼怒,也有丝丝凄凉:“离过婚的女人,就该被人看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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