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27

治生札记--053


商业始祖——王亥:用牛车拉出来一个商王朝


认识王亥,须从中国历史第一个朝代说起。

中国之朝代可上溯至夏商周。商汤灭夏桀,为商朝之始。但不是夏结束才有商,商原本是夏朝一个部落。商之始祖名契,和虞、舜、禹生活于同时期。契至汤共十四世,为“先商”时期。契第六世孙名亥,后人以“王”尊之,故称王亥。王亥生夏朝中期,距今3800多年。他和儿子上甲微是先商时期“让商族变得伟大”之关键人物。

王亥之贡献。简略说,两个。

一是驯养野牛,发明牛车。郭沫若之《中国史稿》说:“传说相土作乘马,王亥作服牛,就是驯养牛马,作为运载的工具。”相土是契之孙,给马戴上马笼头,加以训练,让马拉车驮物。原是游牧部落之商族从西北迁至中原,到王亥时期,马匹已远远不够用,且西北草原之马多不适应中原气候,死亡很多。王亥遂用“牵牛鼻子”之法驯服野牛,用牛代替马拉车,还发明了双辕牛车,不仅帮助商族成为“车轮上的部落”,克服地域障碍,迁至宜居之地,也促进了农业生产,农牧结合使商部族大为兴旺,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分工逐步扩大。王亥因此被学者称为“中国畜牧业的创始人”

王亥驯服野牛和发明牛车,就如工业革命初期之蒸汽机及今日之电、互联网之发明和应用,推动整个人类社会取得了重大进步。《易·系辞》曰: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管子·轻重戊》言:殷人之王,立皂牢,服牛马,以为民利,而天下化之。皂是喂牛马的槽,牢是养牛马的圈,牛马被驯服,成为运输工具,大大提高了商部族及人类社会生产、生活能力。

二是开展跨境商贸活动。当商部落粮食、家禽、工具多了以后,除本族人日用之外,还有不少剩余。王亥就从剩余物品中拿出一部分,放在其他氏族部落常去之旷野。隔几日再去看,发现物品已被取走,其他部落之物品则放在那里,这就是交换。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王亥遂经常率领部落成员赶着牛车,带着帛、黍、粟及牛、羊到其它部落以物易物,“肇牵车牛远服贾”。“商人来了,商人来了”,外部落这样称呼商部族贸易使者。交易之物,当然就是商品。随着交易量越来越大,王亥成为当时各部落之首富。

王亥与各部落交易,坚持诚信与平等。有一次,一个小诸侯国葛国遭遇大旱,连月无雨,庄家颗粒无收,就向王亥求援,说愿意拿出比原来多一倍之物品来换粮食。王亥却没有乘人之危,而是继续以原定“汇率”交换粮食,还多给他们提供了一些援助。

王亥之贡献,即今日之马云、任正非,开发利用新技术及工具,推动贸易发展,传播商业文明,促进商部族乃至人类社会整体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因此,王亥死后享受到殷商后代最隆重之祭祀。王国维评论说,王亥“祀典之隆”,不只是因为他是先祖,而是因为“其为制作之圣人”。王亥当为“中国制造”最早之杰出代表。

王亥之死

中国最早的商人、发明家、首富王亥大概活了50岁左右。

王亥之死事情非常简单,他有一次和弟弟王恒驾着牛车,载着货物,赶着牛羊,到黄河以北的有易进行贸易,被有易的君主绵臣杀了。王亥为何被杀?大致有如下说法:

一是和女人有关。有的说王亥好色,“淫于有易之女”,被杀。有考证说,王亥在有易跳当时流行之“万舞”,它既是一种武舞(军事舞),也是一种性舞(恋爱舞),王亥舞姿诱人,有易的女人迷上他了,勾搭成奸,被有易人捉住。也有的说,王亥是在有易境内抢掠妇女,被绵臣带兵杀死。还有的说,“所淫确为绵臣之女”,但目的是通过她谋取有易,结果暴露。

有易是商部族祖先契之母族。有历史学家据此认为,王亥“宾于有易”、“托于有易”,可能是去投奔他的外戚、诸舅。所谓“淫于有易”,也可能是商部落自契以后与有易女性世代通婚之传统,而不是乱交,可能违背了氏族间某些特殊规定,特别是婚性制度之约定。也有学者提出,比王亥更早之颛顼帝时期,氏族制已解体,开始男娶女嫁,人们有了家室,知其母不知其父之时代已经过去,也就是说,王亥时代婚姻制度已成型,他有淫行,有过错,是不争之事实。

二是和利益冲突有关。一说,有易首领绵臣见王亥所带之牛个个膘肥体壮,产生了霸占之念,将其杀害。另一说,有易用乐舞盛宴招待王亥,但双方未能达成满意之协定,产生了利益冲突,有易遂派牧童在黑夜对沉睡中的王亥下手。

三是和政治有关。一说,绵臣杀王亥,是因当时商部族日渐强大,对有易不利。另一说,王亥为了商族雄霸天下,早已图谋有易,但因有易是其始祖契之母族,抢占有违天道,而且有易也是夏之属地,攻占有易会遭到夏帝反击。因此,王亥假装到有易做生意,假借仆牛(驯服的牛),暗中和弟弟王恒合谋设计,“干协时舞”,用巫舞勾引有易女祭司,以制造矛盾,乱中取胜。

四是和兄弟有关。有记载说,王亥与王恒是“眩弟并淫”,绵臣只杀了王亥,夺了他带来的仆牛,却又将仆牛交给王恒。王恒继承了哥哥的位置,但取回仆牛后并未为哥哥报仇。可见王亥被杀,即便不是绵臣与王恒合谋,也得到了王恒默许,因为他正好可以继位。

相传王亥被杀后,尸体被砍为八块,分属鸟的图腾八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分别对应其前世玄鸟的头、颈、肩、心、胸、腹、脐、股。“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是关于先商的传说。王亥死后,相传玄鸟又涅槃重生。

商之强大始于王亥之经济革命

王亥虽然被杀,但商人的贸易活动并未停止。王亥之子上甲微借助河伯的武力,打败有易,杀了绵臣。范文澜在《中国通史》中说,汤灭夏前,商已是一兴旺小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说明当时已房屋成片、人口众多。“商国的农业、手工业、商业都比夏朝进步。因此造成代替兴起的形势。”

考古学界之共识是,商之强大从王亥开展商业贸易这场经济革命开始,持续不断之商业活动使商部族实力日渐强盛,终于在商汤时期取代夏朝,建立商朝。为方便交易,商朝发明了货币,最早是海贝,后为补充“流动性”,又有了石贝、骨贝、蚌贝、绿松贝等,商朝晚期还有了铜质货币。当时,君王居住之地叫“邑”,商人交易之地叫“市”,分离而制,后为方便君王,“市”搬到“邑”中,其各个店铺叫“肆”。《诗经·商颂·殷武》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那是中国商业都会最初之胜景。

因王亥对商部族发展贡献伟大,其后人甚至用祭天之礼祭祀他,所用牲畜从三四十头牛甚至到三百头牛,隆重无比。在甲骨文著作《殷墟卜辞综类》中,祭祀王亥之卜辞多达96条。

商人之宿命

有学者因王亥“淫于有易之女”,富而宣淫、暴尸横死,认为他不配做第一个商人、“华商始祖”,提出舜并不是传说人物,才是第一个商人。在他们看来,“拜谒华商始祖,传承中华商德”,必须要有一个“德化”的、“言必称尧舜”之人,才配当“中华民族经商第一人”。照此观点,王亥只是部落间大规模贸易第一人,只是舜帝贩卖事业之扩大而已。

也有学者认为,商人、商业和王亥之关系并不是很大。商人之来源在于,周武王伐纣灭殷、建立周朝后,殷商遗民过着受压迫之生活,无政治权利亦无土地,只好东奔西跑做买卖,这些买卖人后被叫作商人。“士农工商”,社会末流也。

纵使舜帝时已有零星贩卖,但和技术发明与跨境贸易结合在一起之规模化商业活动,王亥是真正之中国第一人。

遥想3800多年前之王亥,我们看到了一个敏感机智的发明家,一个跨境贸易的拓荒者,看到了他开辟一个时代的气度和气象;同时,也看到了欲望的缠绕,利益的冲突,政治的威胁,兄弟的图谋,这一切都可以杀死他,让他死的如此惨烈和卑微。这就是中国商人之宿命!他们从诞生第一天起,从始祖开始,就埋下了永远要接受多元考验、挑战无止境、没有谁能保你平安之宿命。

他们是筚路蓝缕的开创者。当他们充满活力、大显身手时,往往也是社会富裕、流光溢彩的昌盛之时。“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他们把东西南北的供需串接起来,他们就是连接一切的平台。

他们是骨子里的逐利者。他们愿意冒险,用管子的话,“故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渊)之下,无所不入焉”。他们惟利是图,“有利身则行”,“求利无不营”,有时也会坑蒙拐骗,无情无义,“一解市头语,便无邻里情”。他们享乐奢靡,但也充满风险和危险,时时遭受“雪霜行塞北,风水宿江南”的艰辛,“寇盗伏其路,猛兽来相追”的不测。“无言贾客乐,贾客多无墓”也是他们命运的一部分。而他们之所以及时行乐,追求“耳目欲极声色之好”的逸乐,衣必文彩,食必梁肉,乘坚策肥,履丝曳编,除人之本性使然,也是为了释放内心深处那种“不知明日何日”的恐惧和“用钱财也可以过有权有势者的生活”的欲望。

他们是不确定政商环境的从属者和被动接受者。当权力需要他们活跃经济,或权力的缝隙给了他们纵横捭阖的商机,他们便会有“连车骑,游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的美好时光,但从来难以持久,很快就会被管制而失去尊严。秦代“谪戍制”使商人及其子孙仅因其商人身份就遭征发。汉初法律明令禁止商人“衣丝乘车”,收重租税,规定商人不得购置田地,商人子孙不得仕宦为吏。《晋令》规定:“侩卖者,皆当着巾,白帖额,题所侩卖者及姓名,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以示商人与他人不可混同。《大唐六典·户部》规定:“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明朝徐光启《农政全书》第三卷记载:“(洪武)十四年,上加意重本抑末,下令农民许穿细纱绢布,商贾之家只许穿布;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细纱。”清雍正二年上谕:“朕惟四民,以士为首,农次之,工商其下也。”在长期抑商传统下,虽然中国人有经商的天赋和勤奋,商人却终究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而只能匍匐在君权之下,无论是得到特惠而富甲一时,还是随时会碰到盘剥,本质都是低人一等的附庸。

中国商人最自由之时光在汉武帝时终结。商人之舞台在于远程贸易,商人之机会在于利用不同空间和时间之差价。春秋战国之时,虽然中国没有古代希腊、罗马之海洋舞台,但以中国地域之广,列国资源物情之丰和互通有无之需,商人大有用武之地,范蠡、白圭、吕不韦等人能呼风唤雨。又由于春秋战国时,盐、铁及其它矿产可以自由经营,也造就了司马迁《货殖列传》所记之猗顿、郭纵、寡妇清、蜀卓氏、宛孔氏、齐刁间等大商巨贾。可惜,这一切在西汉中期“盐铁官营”等干预政策出台后终结。在谷专卖、官山海(即盐铁专卖等)、官天财(山财矿产渔业管制)之新环境下,中国经济转变为“(人君)不求于万民而藉于号令”之指令性经济。《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一书指出,“在君主国中,商人不像在通常由大商人当政的共和国中那样受到尊重”。对照中国商业史,到汉武帝时,商业自由流通之黄金时代结束了。前之秦朝还有“军市”,委托商人从事军需物资之采购与运输,诸国到秦贸易之“邦客”,只要到所在政府登记(“请簿传于吏”),即可在秦地做进出口生意。而汉武帝后,可以“一仆多主”之商人不再有回旋空间,开始进入“一主一仆”之帝国通道。

这就是中国商人在历史上的命运。

从几千年前指引着从商丘出发的牛车车队前行的王亥,到正行进在伟大复兴途中的中国企业家,“商”之基因,穿越无穷苦难和顿挫承继在他们身上,在新时代和新世界活泼绽放。

希望商人和企业家的权利能够得到充分保障。一个不保护商人和企业家的社会,注定难以长期富足。同时,历史深处之声音又启示今天的中国商人,无论你多么成功,都需要多一点夹缝意识,多一点忧患意识,多一点谦卑意识,多一点文明意识,深刻意识到自我的限定性,所处环境的限定性,从而少一点骄妄,多一些归潜

总有一片天地属于你,那是自然之大道,大道之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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