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卢仲南
从陆九渊的"我心即宇宙"脱胎,到王阳明的"心即理",被某些人似是而非的标签化,认为心学宣扬"意识决定物质",被认为是先验论的主观唯心主义,恨之如毒草,鄙夷欲拔之后快;而喜欢心学的人,被王阳明的建功立业所吸引看个热闹,形成社会上的“心学热”,大概略知心学一二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心学是唯心的吗?个人觉得应该一分为二来看这个问题,有些概念当时急着针对时弊,振聋发聩的提出时候显得石破天惊,可能比较模糊被误解了吧?谈点不成熟的思考,与大家分享,说的不对请大家批评指教,其实中国的很多先贤的哲学思想内涵,并不能简单的套用西化的哲学语境。为什么我国土生土长的心学能在近代东亚成为显学?促进了他国的发展,而在本国却没有发生这种现象;我们应该反思,应该解放思想,萃取精华,推陈出新,摒弃糟粕。
中国古代文化人喜欢写诗,语言凝炼,且喜欢引经据典,又积淀成语,语言概念上不太追求精确,反而追求的是鲜活夸张,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相信没有人会用尺子去量庐山瀑布,和李白打官司;俗话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形容心要能容的下气量够夸张吧?所以学术概念上为了精练,缺主谓宾也是很常见,如"格物致知",谁格?我格,用什么格?用心格呗!文人觉得这些是个人都能想到的,同样"心外无物",心物关系如何?感应啊,心可应万物,无物不应心,自然"心外无物"。古时候文人几乎是多面手,写文章、吟诗作画、做学问、当官判案、管工程等等;文人伸手就成,他们之间的文章传达,基本上沟通层次没什么太大问题。用现代的观点看,如果一听概念谁都懂,那谁还请你讲学啊?文人的版权意识也挺强的。
由于中国文字含义特有的丰富性与模糊性,"即"可以理解成就是,也可以理解成靠近,若即若离;我心即宇宙,如果心等同于宇宙,这在概念上就已经不同了,俗人都懂不是一回事,文化人肯定也知道。两个名词说的是一种关系。宇宙,天地四方日宇,往古来今日宙,现在泛指时空和物质。心与时空及外物的关系,中国人的哲学是"天人感应""天人合一",心与物是统一关系,那就是一种离不开的关系,心能感应到宇宙,就产生与宇宙同在的关系。唯物论主张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客观存在,物质是运动的,事物之间也是相互联系的。我们心怀宇宙万物,万物一体,天人合一,相互关联,这在唯物论上也是说的通的。 我心离不开宇宙。宇宙如果不能被我心所感知,不能为我所用,这样的宇宙对我就失去了价值,我心也就被存在所否定,人死如灯灭,心都不在了,宇宙存不存在和死去的心没有关系,也没有意义了。心学认为我心与宇宙的关系,就像镜子照物的关系,物来则应,物去不留。
王阳明有志于作圣贤,一直苦苦追求圣道,向当时的大儒楼谅求教,得到圣道可求而成之,方法是朱熹的"格物致知",即从事事物物中求得真理,但王阳明通过格竹子的实践失败了。阳明曾经溺于佛老,相信对于佛家的明心见性的修行,老子所言大道至简,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等等。陆九渊的“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应该都有涉猎。他在龙场石棺中悟道,条件艰苦生死关口,一切的种种该放下的放下,能融合的融合,相信都在脑中遍历,像发生化学反应一样,他重新熔铸了的观点就是,"心即理","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理即心,心即理"也就是说"圣贤之道,我心具足"。 觉悟了的人也就成了佛,佛渡众生,众生心里具足佛性才有可能,同样圣贤也就是觉悟了的人,人心中蕴含成圣成佛的道性。"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可能有人觉得不好理解,心学认为心这个镜里,象聚宝盆可以装下万事万物,又怎会有物(理)不能被心关照呢?所以"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就顺理成章了。
其实儒家典籍《论语》"吾一日三省吾身"的内省,《孟子》里也有"行有不得,反求诸己",都是对用心体悟的肯定,关于普通人成圣贤的方法论,朱熹本意是道不远人,从身边的事事物物求道,得真理的有效途径,此方法被造神运动的利益集团僵化成学习得道的唯一方法,后学被这些教条框的死死的。
打个比方说出题考“夜空”,理学的人也不问你要的夜空做什么用,埋头作业画一张天象图,天上每颗星星都交待到位,才能复原一个完整的天空,时间就得相当漫长。心学的人心都比较活,知道夜空是千变万化的景象,他们会想你希望得到一个什么夜空概念,陆王的方法有可能是用一句"月上柳梢头"的诗化语言,或是用照相机拍一张照片,告诉你夜空大致如此,方法多了去。
朱熹的理学格物致知的方法,是一种归纳法,是一种渐悟的治学方法,扎实的笨办法;心学的办法是演绎法,聪明人率性而为,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是一种顿悟的方便法门。
学习像磨镜,理学强调循序的琢磨工夫,认为镜的理在镜上,理附在外物上,人应该去外物上求,认为世界是彼此孤立的。
而心学强调的是镜的反映性能,心学的思维比较活,可以把所有能反映的东西都当镜子,水能反映就是天然的镜子,心像镜子能观照映射万物,当然也能悟出其中的道理,心学认为理是一种认知,心是主体,理是心和外物的感应。认为理不能离开心,应该是向内求,认为世界是彼此联系相通的。"圣贤之道,我心具足"。这个“具足”,应该是指心的体悟观照功能具足,并不是指所有的道理都打包在内心的具足。
主张理学的是老实人,说一就是一,老老实实做学问,敬天爱人,但经学就像灯笼被学者们糊来糊去,变得不太灵光,所以有点迂腐。"灭人欲存天理"本还有几分道理,最后发展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被歪嘴和尚念错了经。
坚持心学的都是机灵鬼,脑子活又主动,说一的时候未必就是一,他们喜欢玩跨界游走在规则之间。宇宙皆备于我,任我心取用所需。妙用一心,洞彻人心,明析事理,调用各方资源,避实就虚,化腐朽为神奇,才能让王圣人建立不世之功业。
理学格物致知,强调格物却忘了心这个主体,须用心格物才致知;心学事上炼,炼就一颗精明洞彻的心,事不远人心,强调心当然也不能离开物,其实所有的认知最终都是落在心上,用心致知,致真善美的知,以至于致良知。
心学当然也有局限性。如果脱离外物认为心等同与物就走向唯心的极端,认为理是先验存在心中,就陷入神秘的不可知论,古人也有局限,说不清这个理是怎么到心中的,其实并不是心中早就有理,而是大道至简,万物的理是相通的,为什么有的人能很快明理?有的人聪颖能很快的悟出道理,因为他们掌握了思维工具,会调查、分类、演绎、推理、会总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由此及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普通的人资质平庸需要渐渐明白。像数学解题,聪明的人采用的是便捷的方法,而普通的人用的是常规方法,便捷的方法可能比常规方法省了好几步,用的时间就相对短,如果心念快到时间都可以忽略不计,又源源不断的反映不会穷尽,不就像心中本来就有吗?如果没看过电脑的人看电脑解题,就有可能觉得荒谬虚妄,不能理解甚至觉得是神怪。
就象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一样,理学强调“外求”,心学强调“内求”,理学和心学是相互矛盾不可调和的吗?个人认为应该相互补充。归纳和演绎只是思维方法的不同,渐悟和顿悟相辅相成,成长才是硬道理,方法适合自己就好。
心学大师,无论是学者陆九渊还是建立事功的王阳明都是极聪明的明白人,他们会傻到建立一种愚蠢的学说,说外物由心决定吗?认为意识能决定物质?如果真有此心法,王阳明也不会甘心让皇帝用板子打自已的屁屁了,有什么样的认识就有什么样的行为,如果他们奉行一种唯心的认识论,做出的贡献却是有目共睹的,就宛如瞎子在树林里狂奔还不撞上树,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矛盾的情况。只是因为时代和能力上的局限,他们意识到了前人的问题,提出自己的一些主张想革除弊病,由于认识的局限没有能力解决所有的问题,如果先贤现在能起来回答,也是一句“不得已”而已。我们又何必一定要把心学打入唯心的泥坑,而自缚手脚,我们应该发扬心学好的一面,学习他们的主动性和灵活性,运用到我们的生活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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