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子传》之王绩

        汉有土葬之风，每有离世者，便择一风水宝地，培黄土一堆，树以碑石，简之者列其名姓于其上，又或有显德家世者，增列其身世地位事迹于旁，盖翼以流传后世，岂不知石碑随即没于荒草野藿之中，终消失于苍茫历史之长河。

当今信息爆炸，声闻目视繁如烟海，更无多少贫寒之士愿花三五光阴，潜心书案之上，翻阅经史子集，徜徉书海之中，做一蠹虫而乐此不疲者，盖时代之悲矣。某辗转于西南，羁旅于藏地，于晨寒未白之时，思古人瀚海繁卷，不由立案索之。

藏地孤城，寂寥清晨，捧卷重阅《唐才子传》，自有一番沧浪之感，即自今日始，逐一推荐此书于众人之前，或有同气之人，则有幸焉。斯为序。

        《唐才子传》引魏明帝《典论》开宗明义：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讬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唐才子传》之作者将王绩列于其首，老夫自度其因如下：

        王绩自述，“始则晋阳开国，终乃安康受田”。指的就是自己的高祖晋阳郡公王虬和祖父安康郡公王杰。可见其显赫之身世，除此之外，其嗜酒之性，其诗之特色乃至其人格素养，与陶潜一脉相承，而更有甚者。如果说五柳先生为田园诗的鼻祖，那么王绩之诗，则将五言开始定格为律诗。对初唐开始大兴诗歌之风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故辛文房将其置于其首，盖不失公允也。

        王绩，隋末出仕，又弃官，唐初又出仕做官，又弃官，其做官因酒，弃官亦因酒，可见此人对酒的情怀不输五柳，从其作品亦可见一斑，其关于酒的著作有《酒经》及《酒谱》，又自撰《五斗先生传》。其志不输五柳，刘阮。

       关于王绩爱酒的逸事，兹摘录二例：

      其一：武德初年，朝廷征召前朝官员，王绩以原官待诏门下省。按照门下省例，日给良酒三升。弟弟王静问王绩：“待诏快乐否？”王绩回答说：“良酒三升使人留恋。”侍中陈叔达闻之，由三升加到一斗，时人称为“斗酒学士”。

其二：贞观初年，以病罢官。王绩再次被朝廷征召为有司，时太乐署史焦革善酿酒，王绩自求任太乐丞。吏部认为不合品级，不允，王绩坚决请求说：“这是我深切的愿望。”吏部最终按照王绩的请求任命了他。焦革去世后，他的妻子还一直给王绩送酒。一年多以后，焦革的妻子又去世了。王绩说：“这是苍天不许我畅饮美酒吗？”就弃官离去了。

      王绩隐居家乡后，遵循焦革家酿酒法为经典，又采用杜康、仪狄以后善于酿酒的方法编为酒谱。李淳风赞颂他说：“王君，您是酒家南董。”

若仅以酒名，则王绩不可能列于《唐才子传》卷首，其诗歌成就，亦令后人仰慕，世多有不识王绩者，盖因世人多喜下里巴人而已。其山水田园诗朴素自然，意境浑厚，翁方纲赞之曰：“以真率疏浅之格，入初唐诸家中，如鸢凤群飞，忽逢野鹿，正是不可多得也”。

为名家续貂，终当以作品列证，兹选王绩之五言诗四首，贴于其下，以供品评：

野望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秋夜喜遇王处士

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

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

醉后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独酌

浮生知几日，无状逐空名。

不如多酿酒，时向竹林倾。

有传王绩还喜弹琴，曾改编琴风《山水操》，为世人所赏。然时代久远，其已失传，惜乎。

        吾常思古人之兴趣高雅，视功名富贵如浮云者，何也？ 盖因世之有底线乎? 今人早已满口腹之欲，声色之乐，而迷失诸己，遂生男盗女娼之事，而不复有古朴之风，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