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基层长篇纪实小说] ( 续篇77)
水竹凹
作者:蒋春木
77、流浪在都市
水竹在江中市区连续转了好几天。
他想找一间最便宜、最适应的单人房间。
他不能回江东市了,他不能再回去,祸害他的两个苦命的姐姐。
他的女儿曼曼也在江中市区,但他也不能去,他不能再去拖累自己的女儿。
何况,前妻王美琴现在也在那儿,帮她们带着孩子,自己更不能去了。
水竹也想到了叶小桐,本想到她那儿住上几天。
那天,他拨通了叶小桐的电话,叶小桐吞吞吐吐的说道“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不方便……”。
他淡淡的说了句“好吧,祝你幸福吧……”。
他挂了电话,立马从手机里删除了叶小桐的微信,又把她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和坦然。
有些事,有些人,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该忘记的,就让它彻底的忘记吧。
那几天,他没有住过一次宾馆。到了晚上,他就把车子开到市区的环城河公园。
临行前,他在网上购了一个户外帐篷,和一些简易的野炊工具,衣服和被子也都随车带来了。
他在公园的一片树林里,找到了一处比较隐密的地方,支起帐篷,铺好被子。
他从一家淮南牛肉汤面馆,带回了一大堆的葱油薄饼,坐在草地上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公园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在这个公园里,享受着生活的乐趣,欣赏着自然的美景。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在这个秀丽的公园里,还有几个为了生存,在苦苦挣扎的流浪人。
天渐渐的黑了,那些享受生活的人们渐渐的走了。
茂密的树林里,依稀的可见,一对对的情侣们,拥抱在一起,纵情的亲吻着、合欢着。
公园里的长条凳子上,零零散散的躺着几个流浪的人,他们裹着一身的破棉絮,或是一件破大衣。
水竹眺望着满天的星晨,遥望着闹市里的万家灯火,聆听着公园里叽叽歪歪的虫鸣声。
他无语,也无泪。他惆怅而又茫然的看着远方。
一阵阵的伤感,涌上他的心头,刺入他的神经,他感觉到了痛,那是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他望着长条凳子上躺着的几个流浪人,心里想着,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自己还不如他们。他们没有烦劳、没有忧愁,躺倒了就能睡着,睡的很香、很沉。
而自己呢?现在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家庭,被自己毁了,家族,被自己拖进了泥潭。
他明知自己的女儿就在公园的附近,但是,他不能去,他想自己的外孙女儿,他也不能相见。
他现在除了自己的姐姐、哥哥和妹妹,他已经没有了亲人。自己的亲男子侄,没有一个待见他。
他已经没有一分钱的收入,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出门坐飞机、动车,他连想都别想了。
他早已被纳入了失信人员的“黑名单”,成了这个社会的“弃儿”,成了这个社会“多余”的人。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一名“老赖”。
法院对于欠债不还的人,无论是有无偿还能力,都冠冕为“老赖”,并公布于网络。
社会也总是把“老赖”与厚颜无耻、死皮白赖挂勾起来。“老赖”成了社会和网络的新名词。
同时,“老赖”也成了人们嗤之以鼻、不削一顾、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没有人去分析,更没有人去辨别“老赖”们的过去和现在。他们也有过辉煌的过去和历史。
他们中的众多人曾经不仅仅解决了很多的劳力就业,也对这个社会创造了不菲的价值。
“老赖”的出现只是市场的产物。因为有市场,就会有竟争,就会有淘汰。这是客观的存在。
发展市场经济,就必然会优胜劣汰。相当一部分中小企业,甚至是大型企业都会面临淘汰的下场。
有淘汰就会有债务,甚至是巨额的债务。企业发展的赶快,风险就越大。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
政府一方面在鼓励民众和企业创业、再创业,但是,另一方面却没有建立有效的防范风险机制。
于是,就出现了“成者为王败者寇”的局面。
这个社会已经形成了“以成败论英雄”的固定思维和格式。法律如此,社会亦如此。
因为他们失败了,因为他们欠债还不了。没有人会去理解他们,更没有人会去宽容他们。
但凡是欠钱的,统统都会被戴上“老赖”的高帽,就像古时候罪犯被烙上印记一样。
更何况现在是信息时代、虚拟时代,这顶高帽的下面又有着很多致命的手段和举措。
他们中的很多人,本来有着丰富的经验和资源,正是这顶高帽,他们在社会寸步难行、备受歧视。
殊不知,“老赖”中的多数人是无奈之举。谁愿意戴着这顶帽子,像个老鼠一样在阴暗的夹缝中生存?
那些有钱不还,或是变相转移、藏匿资产,逃避债务的“老赖”,应该受到法律和道德的严惩。
但是,那些因投资或创业失败,实在无能力偿还债务的人,又岂能一棍子打死?
社会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点生存的空间?或许那一点点的空间,就能让他们起死回生啊。
他们不是存心不还,他们实在是无力偿还。
当真是“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此时的水竹,连微信的零钱也被冻结了。他连买几块葱油薄饼都要从口袋里掏现金。
他感觉自己再一次被这个社会无情的抛弃了。
“不知何处雨,已觉此间凉”。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下去。
他只清楚,不管怎样,先要找到事做、填饱肚子,不能再连累亲人们,不能再拖累两个姐姐。
夜深了,他就着几张葱油饼,沽了几口老白干,躺进了账篷里,迷离迷糊的进入了梦乡。
他又梦见了自己的母亲,梦见了自己的家乡,梦见了无忧无虑的儿时……。
一觉醒来,他又看到了正在晨练的市民,又看到了那几个流浪汉,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夜班浊酒慰寂寥,天明走马入红尘”。他又开着车子奔波起来。
几天下来后,房子依然没有找到。
最便宜的单人房,也要每月1200元左右。而且都是交一年押一个月,至少是交三个月押一个月。
水竹虽然兜里揣了几千元,姐姐给他办的卡里也存了几千元。
但是,这些钱都是姐几个省吃俭用留给他的,都是她们的血汗钱啊。
每天下晚,水竹就回到了这片树林里。似乎这片树林成了他的窝。
只是他的窝确实与众不同。一个绿色的漂亮的帐篷,旁边还有一个显眼的奥迪A4。
路过的人一定以为,这是一个出门野炊的老板,或者是位独自远行的“驴友”。
谁曾想却是个“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的孤独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