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二十六)

霜降摘柿子,寒露刨红薯,秋天总是在地里,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过得特别充实。

红薯秧子翻过了几遍,是为了不让它扎下露根,影响红薯的生长。翠绿的叶子变成了浓绿,又从浓绿变成了黄绿。密实的圪领也张开了嘴,那是红薯向土地发出的抗争,仿佛在发出自己的声音:我成熟了,我要出去。

秋收种麦已接近尾声,红薯秧子的绿色是大地上少有的绿色,萝卜白菜作为大地上最后的绿色,在和着延续着生命的色彩。人们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从春天的秧苗到秋天的果实,续写的春天的故事,诉说着丰收的传奇。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我们推着车子,担上箩头,背上撅,拿上镰,便开始向红薯地进发了。

作为辅助的粮食,红薯地一般占据着大地的地头、岸上,山坡的小堰,独择一隅之地,不悲观失望,不唉声叹气,享受的阳光雨露,沐浴着月亮的清辉,长得欣欣向荣,长得生机勃勃。一畦一畦的绿色,昭示着绿色的惊喜,显示着生命的意义。

生产队的岁月,每一项劳动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刨红薯更是如此。从早到晚,人们都忙忙碌碌在山坡之上,点着马灯,隐隐绰绰地走在之字型的盘路上,刨红薯的期待,此时都成为了分红薯的喜悦。庄稼人逢着三秋时刻,谁都笑得合不拢嘴。

来到红薯地里,第一个程序是割红薯秧,镰要磨得锋利,遇秧则断,“嚓嚓嚓”的声音听起来干净利落,奏响了晚秋最美的庄稼地之歌。红薯秧并不要割得干净利落,还有留有二十公分长短的距离,这样在刨红薯的时候,才能做到顺藤摸瓜,按图索骥,否则无迹可寻,就要大费周折了。

刨红薯是一项技术活,是父亲和哥哥们的长项,拿起撅头,我总是不得要领。一个个红薯总是被我刨的面目全非、遍体鳞伤、骨肉分离,因此我就常常做一些割红薯秧、拾红薯的辅助活儿,我也曾努力的去争取过,改变过,也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只是到现在,红薯也不种了,连劳动的机会也失去了,我也从一个劳动的边缘人士,变成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了。

刨红薯的父亲和哥哥一般站在圪领上,目视着前方方寸之地,心里在计量着从何处着手,然后把撅高高举起,弯下腰,两手把撅用力往下一按,“哧”的一声,撅应声入土。前腿弓,后腿蹬,前面的手用力的往下按,后边的手用力的向上抬,一颗新鲜鲜的红薯便应声而出,紫生生、粉艳艳,暗无天日的日月,一旦破土而出,现出了无限光线亮丽的容颜。十多分钟之后,整个土地上不应横七竖八的躺满了红薯宝宝们。此刻,整个大地无限荣耀,无上荣光。

刨红薯的人刨地酣畅淋漓,我这个小跟班小尾巴也忙得不亦乐乎,我把他们进行了细致的分类。大的好的红薯要留作来年的种子,残缺不全的马上就要下锅或者被切成红薯片,小红书也要被搜罗到一起,煮熟晒干,制成红薯干,吃起来津津有味,不知要羡煞多少人。一分辛劳,一分收获,每一块红薯寄托着老农的希望,浸透着农人辛劳的汗水,浸染着土地的灵魂和上天的阳光雨露。

我并不完全喜欢拾红薯这项劳动,因为它会染上“印记”。泡破的红薯裂口会冒出一股股浓浓的白水,仿佛是它的眼泪,一旦沾上,不一会儿就成了黑色,很难清除掉,让人烦不胜烦,成为刨红薯难以磨灭的印记。

红薯和红薯秧都要收拾回家,偶尔有一家红薯秧在地里被晒干了,也会被放羊人或养猪的人家收拾了,给猪和羊储备冬天的饲料。

红薯浑身都是宝,记得十多年前,十一长假的时候,到邻县的同学家做客,俯仰皆见的红薯秧、红薯叶都被做成了美味佳肴,真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长势好、味道好的红薯被留作了红薯的种子,和一时吃不掉的好红薯被放进了红薯窖。长期没有使用的红薯窖,需要掀起盖子,晾上好多天,让氧气充分的进入。家乡人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也曾经发生过人入窖,缺氧出事的惨剧,让晚秋披上浓烈的悲剧色彩。

残缺不全的大个儿红薯,被母亲切成了红薯片晾晒在晒坪的裙墙上,晒干之后的红薯片,经过机器加工,就成了红薯粉。红薯粉捏成糠窝窝,蒸熟之后成为旧时代的主要食材,经过饸子床的榨制,就成了饸络,调料调制后,美味可口,实在是美不胜收。

所谓的红薯半年粮,讲的就是这个实况,现在的餐桌上,就有炒三干这道菜,追忆昔,忆苦思甜,具有很好的现实教育意义。还记得去乡中上学,还是家中比较困难的时刻。每每离家,都要带上红薯面捏成的糠窝窝,夏天还好,绵软香甜,都是亲情家乡的味道,但是到了冬天,硬得无法下口,成为了不堪回首的记忆。

收回红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母和乡里乡亲们都在忙着过粉:洗干净的红薯经过机器的磨制,成为了粥状,再过了细萝,红薯粉就被沉淀了出来,盛放到粉包里,在晒坪上晒个几天,干嗖嗖的。打上一锅凉粉,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佐以醋姜蒜等调料,惹得涎水连连,吃得口舌生津。和肉末搭配在一起,便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肉末凉粉,在实体店谷万家,很受顾客的欢迎。在村子的大街小巷,在入夏的城里,沿街叫卖的凉粉小贩,也很受大家的青睐。

隆冬季节来临,北风呼啸而至。屋里热气腾腾,人们在制作的粉条:掌瓢的人手磕着瓢子,粉流顺着漏斗而下,入锅顺滑顺溜,便成为了千万条粉条,捞起来挂在粉杆上,然后搭在室外,天冻水洗之后,粉条便出了十二分的柔性韧性,成为家乡人的最爱。离开老家的日子,便在想着粉条;回到家的时候便让娘煮上一碗粉条调一调,狠狠的吃上一顿,以解口舌之馋,相思之苦。每次去饭店吃饭也不忘点上一盘酸菜粉条,那是故乡的味道,那是亲情的召唤,那是藏在心底亘古不变的乡音。

粉条和粉掺合在一起,佐以调料调制,再加上大锅焖蒸一定的时间,就制作成了皮渣,韧劲十足,很有劲道,香香甜甜,美味可口,是大锅饭必不可少的食材。美美自己做饭,我都要去买,没没有吃大锅饭的机会,我总是要多吃上一些,百吃不厌,什么时候都觉着新鲜。

大街上到处都是烤红薯的味道,绵香悠长,如酝酿已久的陈酒。让心底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勤劳的故乡人,贫瘠的故乡土地,还有我们烤红薯的场景,以及遛红薯的伙伴,如此的悠远,如此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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