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成都府昭觉县有一个悬崖村,因为村庄的地理位置特殊,所以从来没有匪患,也没有战乱。这里土地肥沃,村民自给自足,生活比动荡不安的其他地方要幸福安逸的多。
在悬崖村有一户姓孙的人家,一家三口,丈夫叫孙德邦,妻子叫刘翠芳,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村民们都叫她徐婆,大概是忘了她叫什么名字。
孙德邦是一个老实人,待人接物十分宽厚,每次家里来了朋友,夫妻二人都会热情款待。时间一长,村里那些泼皮无赖都知道孙德邦好欺负,三两两头跑来做客,临走之前还不忘揩点油。
悬崖村几乎与外界不通的,要想出去赶集,只能顺着悬崖爬藤梯,这些藤梯绑在粗木桩上面,然后嵌入悬崖峭壁之上,从上往下看就是悬崖,几乎没有任何遮挡。
悬崖村这些藤梯随着风吹雨淋日晒,加上村民赶集时上下攀爬,因此藤梯会经常损坏。不过哪儿坏了,就修哪儿,这条唯一的路不能断了。
孙德邦就是村里的修梯工,这种活十分危险,村民没人愿意干,后来他就自告奋勇地接了这活,一干就停不下来,因为没人肯从他手上把活接下去。
修梯工这活虽然危险,但是没有工钱,因为家家户户人口不一样,村长一谈起工钱,大家就会吵个没休。最后村长没有办法,怒声呵斥道:“既然大家都把口袋捂死死的一毛不拔,那藤梯干脆不修了,我们就呆在山上不出去!”
村民们一听不能下山,又互相吵起来,都在指责对方小气。张三家媳妇说:“你家五口人,我家两口人,凭什么出钱一样多?”
李四家媳妇不服气道:“你不能生怪谁?我家孩子才多大,走藤梯都是背着的,那就等于一个人。”
王五指着村里的刘胖子笑道:“刘胖子一人顶三,藤梯多半是他弄坏的,他就该多出点。”
村长见大家吵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摇头叹息道:“我年纪大了,外面的世界也看过,这辈子不下山也不留遗憾,可苦了将来这帮孩子。”
村长说完这番话,佝偻着身子转身要离去,孙德邦站出来喊道:“村长,这藤梯我继续修下去,不要大家一分钱。”
村长回过头来看着对方,他不忍心的问道:“你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妻子,没工钱你们咋活?”
孙德邦憨笑一声:“我们苦些没关系,总不能让村里孩子们不能走出去见世面。”
孙德邦这话说出来,一帮村民们都惭愧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孙家是没有孩子的,他口中的孩子们都是村里的孩子。
村长知道修梯工这活不仅危险,而且日晒雨淋非常辛苦,于是他给孙德邦出了一个主意,如果有人赶集带了东西,你搭把手的时候收点辛苦钱。
村长也把这件事和村民们说了,对于这个大家倒没意见,毕竟谁也占不着谁便宜。有些村民下山赶集,回来时不管东西多少,都会喊孙德邦来搭把手,事后给些报酬。不过总有一些人,欺负孙德邦老实,让人家干了活,却是拍拍屁股就走人,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村民进出悬崖村,平时都是通过藤梯,村民一般每周下山赶集一次。种植的花椒和核桃丰收时,他们就背到离山脚几公里远的莫红小集镇上交易。
这一天,孙德邦刚修完藤梯,村里的曹大壮和马二牛从外面赶集回来,他们神色慌张,急急忙忙的喊道:“老孙,快过来,帮我们把这袋东西背上去。”
孙德邦看了二人一眼,见对方袋里拿的东西沉甸甸的,他其实有点不想搭把手的,因为这二人让他帮忙运货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没有给辛苦钱。
这次没等孙德邦说话,曹大壮便主动说道:“老孙,这次你给我把这袋东西背上山,我俩把以前的辛苦钱一并给你结清。”
“你说真的?我可记得,带上这次有五次呢!”孙德邦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这点钱,我们兄弟俩还能少了你的嘛!老孙,我可不骗你,光我这袋东西,就值这个数!”马二牛伸出一只手说道。
“五文?五两?”孙德邦见对方一脸轻视的笑容,最后瞪大了眼睛。
“老孙,瞧你这穷酸样,敢不敢往大了猜!”马二牛鄙视地看了一眼对方,一脸得意的说道。
“五……五百两?”孙德邦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了。
马二牛还要接着嘚瑟时,旁边的曹大壮给对方打断了,“老孙,今天这忙你帮不帮吧,背上去我给你十两。”
“十两?”孙德邦倒吸一口凉气,十两银子他还没见过呢,都够他半辈子挣的钱了。可是他总觉得这事有点悬乎,不过对方开口,这忙他还是不好推辞的。
有句老话是这样形容背山工的,“清风拂过山岗,汗水湿透衣衫。背一帧朝阳上山,背一轮明月下山。”
若是普通人背这一大袋上藤梯,即便到了山顶,也会累的半死。可是孙德邦干了大半辈子修梯工,经常会帮乡邻背东西上山,早已经习惯了。
等到了村里,孙德邦放下沉甸甸的袋子,本以为这两人会信守承诺把银子给他,可是两人抬起袋子就走,只扔下一句:“老孙,这钱我下次再给你,身上没碎银子。”
孙德邦没有计较,其实在山下的时候他就猜到会是这样。他拍了拍手准备回家吃饭,没走两步,身后那两人又跟了上来。
曹大壮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老孙,我们兄弟俩跟你商量件事情,放心,这事绝对亏不了你。”
孙德邦自然是不信对方的鬼话,指不定又打什么坏主意来忽悠他呢。他继续往家里走着,不管对方说什么,他不再理会。
等到了家里,妻子刘翠芳看见丈夫回来,亲切地打了声招呼。可是当她看到孙德邦身后跟着村里两个无赖时,她气的拿起扫帚冲出去喊道:“你们两个家伙又来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家的鸡就是你们偷的。”
曹大壮和马二牛瞧见这阵势,吓得退后几步赔笑道:“嫂子别生气,我们这不是来赔罪了嘛!”
“赔罪?你们拿什么赔?”刘翠芳放下手里扫帚,一脸警惕的问道。
曹大壮示意马二牛将袋子放下,然后露出一个袋口给刘翠芳瞧了一眼。
刘翠芳将信将疑地朝里面一看,眼珠子顿时瞪大了,语气结巴的说道:“这……这……你们从哪搞来这些……”
曹大壮将袋口一扎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翠花嫂,这回你信了吧,咱们上屋里说。”
等进了屋里,马二牛瞧见桌上只有一碗腌白菜,他皱了皱眉头喊道:“翠花嫂,赶紧把你家那鸡宰了,今天我们哥俩有好事跟你们夫妻二人分享。”
孙德邦听见对方要杀自家鸡,气的摇头道:“家里就剩一只母鸡,全指望它生蛋呢,不能杀。”
刘翠花听见他们要杀鸡,心里也是舍不得,可是一想到刚刚那袋子里装的东西,她牙关一咬道:“老孙,小气什么,一只鸡而已,他们要吃,杀了就是。”
话音刚落,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说道:“谁要杀了那只母鸡,我就跟谁拼命。”
家里老太太把狠话放出来了,曹大壮和马二牛见状抬起袋子就要走,却被刘翠花拦下道:“大壮,二牛兄弟,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是要吃了饭再走。母鸡杀不成,前些天它还生了鸡崽嘛!”
曹大壮和马二牛对视一眼,又折身返了回去。刘翠芳赶紧走到丈夫身边小声道:快去把鸡崽杀了,这两位今天是财神爷,肯定亏不了咱。”
孙德邦不知道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脸不情愿地跑到外面的鸡棚里,那些小鸡见有人过来,吓得四处乱窜。倒是那只母鸡今天有些奇怪,它见孙德邦来了以后,竟然扇着翅膀把鸡崽的去路给拦住了。
“奇怪了,难不成它知道我今天要抓鸡崽?”孙德邦看着母鸡怪异的举动,有些纳闷的说道。
鸡棚子不大,孙德邦抓住一只稍大的鸡崽就去了厨房,正准备拔毛杀鸡的时候,那只母鸡飞上窗户,从外面睁着眼睛朝里面看去。
孙德邦觉得今天这母鸡太奇怪了,把鸡崽推到自己面前,现在又跳上窗户看着他杀鸡,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不成?
不过孙德邦还是对着母鸡说道:“小花,这些年咱家多亏了你,今天实在没有办法,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使了什么手段,翠花硬要杀鸡招待他们。要不是母亲出面,今天就要拿你开刀了。”
外面窗户上的母鸡叫小花,这两年它不辞劳苦,给孙家生了不少鸡蛋补贴家用。此刻,它眼睁睁地看着鸡崽被孙德邦宰于刀下,不过奇怪的是,它眼里没有一丝难过,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等鸡肉上桌以后,曹大壮和马二牛三下五除二就给抢光了,孙德邦想夹一块给母亲尝鲜都没来得及。
待吃饱以后,曹大壮抹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说道:“你们知道我和二牛最近在做什么吗?”
孙德邦和刘翠花摇了摇头,对方做什么他们又怎么知道呢?只见曹大壮放低声音很是神秘地说道:“我跟二牛发财了……”
话没说完,孙德邦跟着说了一句道:“发了财还欠我十两银子没给呢!”
“给!”曹大壮突然从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这一下把孙德邦给看傻眼了,他拍了自己一巴掌,发现这不是在做梦呢!
“大壮兄弟,你们快说吧,这钱哪里来的?”刘翠花好奇的问道。
曹大壮故作神秘的说道:“我们在山上发现了斗米虫,你们知道这玩意多值钱吗?”
一旁马二牛见两人摇头,抢着说道:“一条虫子就能换一斗米,你们说它值不值钱。”
“一条虫子价值一斗米?”孙德邦和妻子听完瞪大了眼睛,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简直闻所未闻,毕竟什么虫子会这么值钱呢?
其实斗米虫在民间确实早已被发掘,在《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都有过记载,它的味道鲜美,因此很多大户人家都喜欢买来食用。不过斗米虫极为稀少,在那时候要用一斗米才能换一条虫子,后来人们便叫它斗米虫。
孙德邦听了以后有些将信将疑,这种好事曹大壮和马二牛会透漏给他?
这时,曹大状说道:“我这里一袋都是银子,刚刚翠花嫂也瞧见了。我们把这袋银子暂时存放在你们这里,等过几天再来取,事后给你们五十两作为报酬!”
“五十两?”刘翠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时候佃户每年的收入不过二两银子,也刚好果腹而已,五十两足够他们存一辈子了。
孙德邦没有被这些银子冲昏头脑,他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不放自己家里?”
“这个……这……”马二牛有些答不上来,只好看向身边的曹大壮。
曹大壮干笑一声,接过话来说道:“是这样的,这山上的斗米虫太少了,我们兄弟俩还要再去寻,家里没人,这些钱放着不安全。”
孙德邦刚想说什么,妻子就抢过话说道:“大壮兄弟,二牛兄弟,你们放心,这钱放我这里丢不了,等你们来拿,保证一分不少。”
“德邦哥和翠花嫂,我们还信不过嘛!”曹大壮说完,给马二牛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家里有一袋银子,到了晚上,孙德邦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对妻子说道:“翠花,咱把这些银子还给大壮他们吧。”
刘翠花有些生气道:“你这个憨货,我跟着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这钱不是咱的,只是替他们保管几天,到时候人家就给咱五十两银子,这些钱都够咱活一辈子了。”
孙德邦想想妻子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反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等过几天把这袋银子一分不少还给他们就是。
想通了这些,孙德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看到前面一片白光,紧接着一只母鸡飞到他面前,他仔细一瞧,这不正是家里养的那只母鸡小花嘛!
就在孙德邦发愣的时候,那只母鸡幻作一个女菩萨,对着他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是天上的毗蓝婆菩萨,今日多亏你帮小儿脱劫,所以我托梦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毗蓝婆菩萨?我什么也没做,你谢我做什么?”孙德邦满脸不解的问道。
“哈哈哈……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谢你自是应当。”毗蓝婆菩萨看着对方笑道。
原来孙德邦今日宰的那只鸡正是天上的昴日星,对方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住在上天的光明宫,本相是六七尺高的大公鸡,在天上的神职是“司晨啼晓”。
不过有一日,昴日星官因为贪杯,报晓的时间迟了半刻钟,耽误了玉皇大帝上早朝。于是玉帝一生气,将昴日星官贬下凡间,要历经四十九劫,每一劫都要尝尽皮肉之苦。
毗蓝婆菩萨不忍心儿子遭受此难,便向玉帝求情,结果被一起贬下凡间。今天刚好是母子的最后一难,遇到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否则一耽误,又不知要等多久才能修成正果。
孙德邦听了这些后,他一脸惭愧地说道:“我还为这事一直内疚呢,看来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可惜昴日星官的凡体,我没尝到一口,也不知道啥滋味。”
毗蓝婆菩萨听完这话,大笑道:“幸亏你没吃,我儿小气,为此事正生气呢,那两个人心术不正,吃了我儿凡体要遭殃了。”
“遭殃?为什么?”孙德邦一脸疑惑道。
毗蓝婆菩萨说道:“那一袋银子根本不是卖斗米虫所得,这山中的斗米虫都被我儿吃完了,所以他们肯定是撒谎。我掐指一算,原来那袋银子是他们偷盗了朝廷赈灾的银子,想必要不了多久,县衙就会派人来查此事。”
孙德邦听到这里,担心道:“可是那袋银子被他们藏在我家呢,这可怎么办?”
毗蓝婆菩萨见对方一副着急的模样,轻笑道:“无妨,等你醒来再看看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毗蓝婆菩萨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不见了,等白光散尽,孙德邦从梦中惊醒过来。妻子刘翠花赶紧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孙德邦赶紧把梦里的事情和妻子说了一遍,然后问道:“那袋银子你藏在哪呢,我们快拿出来看看。”
刘翠花不敢耽搁,赶紧掀开床板,从下面的坑洞里拿出那袋银子,可是打开一看却惊呆了,里面哪里是什么银子,分明是满满一袋斗米虫。
这时,毗蓝婆菩萨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孙德邦,你宅心仁厚,这些斗米虫是我儿送给你的,以后好好生活吧!”
原来这山上是有斗米虫的,只不过都被昴日星官给收集了起来,他本来是留给自己日后享用的,可是孙德邦机缘巧合下帮他提前脱劫,所以返回天庭前,他将这些斗米虫留了下来。
第二天,县衙派官差来查赈灾银丢失一案,曹大壮和马二牛见他们做的坏事败露,想把罪责推卸给孙德邦。
可是官差在孙德邦家里并没有查获脏银,而是在曹大壮和马二牛家里各查获半袋银子。两处银子一凑,刚好与丢失的赈灾银数目对上,于是官差将两人缉拿归案,最后在县令张大人的审问下,两人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这件事发生以后,孙德邦家里的生活慢慢好起来,他将斗米虫换来的银子给村里修了更加坚固的木板桥,从此以后,村民们上下山就更方便了。
孙德邦的所作所为让悬崖村的村民非常惭愧,后来他们再也不欺负孙德邦和村里的老实人了。同时,孙德邦的精神也感染到了悬崖村的那些孩子们,他们从小立志,长大以后一定要走出村子,给村里带来更多发展的机会和更美好的生活。
写在最后
“虚怀千秋功过,笑傲严冬霜雪。一生宁静淡泊,一世高风亮节。”的意思是:我们心中不能常记着自己的功劳与过失,要平静对待,像高山上的松柏那样,挺立在霜雪严寒之中。生活要安于宁静,对名利要看得淡泊如水,一生一世应该像青竹那样虚怀若谷。
在这个故事里,孙德邦是一个待人宽厚的人,他任劳任怨地为村民付出着,即便村民不理解自己的辛苦,他挣不到钱,为了孩子们将来可以走出村子,他也甘愿牺牲自己。在被村民曹大壮和马二牛欺负时,他还是伸出援助之手,最终却误打误撞救了天上的昴日星官,给自己带来了福运。而曹大壮和马二牛因为贪婪,平日里偷鸡摸狗习惯了,所以闯下大祸,他们栽赃不成,最终也因为所犯下的罪行要接受朝廷律法的严惩。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身边有很多像孙德邦这样默默奉献的人们。像那些环卫工人,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换来道路的清新通畅;像建筑工人,他们用勤劳的双手为城市添砖加瓦,构建了一座座繁华的高楼大厦;像教师,他们在学校中体贴入微的关心着学生的成长;像警察,他们用生命在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秩序、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我们身边有太多的这样的“背山工,”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何来今日之荣华?
最后,希望这个故事可以让我们记住这样一句话:“我们不奢望自己有多伟大,只愿以后在身边碰到这些人时,多一点关心和理解,别让他们活的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