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做梦还会梦见在老房子后面的苦槠树下捡苦槠子。
小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也没有书,我们的整个童年都是山的记忆,田地里的记忆。山上砍柴,田里拔猪草。春天社节前,每天放学和周末都去摘社曲草。夏天竹山村房前屋后的梨子远近闻名,风吹时,捡那掉落在地时,敲伤梨汁直溢的梨子。
秋冬时节,房子后面有两三棵的苦槠树,也许已经有上百岁了,结出一树的苦槠子,不慌不忙慢吞吞零零落落地掉落,前后有好几个月。这样,我们一村的老老少少就跟着忙乎上好几个月。苦槠实在太金贵了,因此让我们各家各户的老老少少都魂牵梦绕着。
中午和晚上放学,一到家扔下书包就往后山苦槠树下跑。那时候的我们即没有电视手机的祸害,也没有课外书可看,作业只需做课本后的一两道题目。我们的眼睛都雪亮雪亮的吧!我们先用火眼金睛在树叶上面扫视一遍,假如看到了一颗像豆子般大小,黑亮的苦槠子,那心里的欢喜劲儿像得到了宝贝,是现在的小孩子无法体会到的。没有的话,我们就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耐心扒开树叶,看看有没有掉入在树叶下边的。一块一块领地趴,灌木树丛中也是分毫领地不放过。不怕刺用两手将树丛往两边扒,看灌木丛底下有没有。有时听到一声嘀嗒声掉入下来一颗苦槠子,便寻声而去,脚步轻快充满着喜悦。
三棵的苦槠树,相邻而长。树下的这些地面高高低低。有空地满是落叶,有灌木丛可能长有刺的灌木,还有好几个坟地。本来胆小的我们,为了捡苦楮子,坟地的角角落落也找遍了。我们一帮小朋友,把整个苦槠下的地面搜索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
我们的时间在扒树叶和灌木丛时欢快地流走了。大老爷们,各家的妈妈还有奶奶在没有农活要干时都去山上捡苦槠子。山上的树叶来来回回不知道要被翻几次身呢!
谁都对捡苦槠记忆犹新,谁都对捡苦槠子迷恋过。小荷妹妹说,她小时候,一大早摸着黑打着手电筒就去山上捡苦槠。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想趁早捡个便宜,能捡到掉了一夜的苦槠子。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是有人比你更勤快起得更早。冬日里,风乎乎的吹,寒风刺骨,大家拿着手电筒在苦槠树下捡苦槠子。小荷妹妹说,读书都从来没有这么用功过。
苦槠子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人们在天寒地冻中从温暖的被窝中起来,让老老少少的时间都花在捡苦槠子上呢?
苦槠子捡了拿到家里,用水浸泡着,防止裂开。一家老老少少捡了一个冬也没有多少。砻(旧时砻谷工具)去掉苦槠果壳,捡出白果。清洗后,放在石磨里磨成苦槠浆。在木桶里漂洗需要有足够的经验。没有经验的人,把最好的粉都倒掉只剩下渣渣。有经验的人,漂出来的苦槠粉货真价实,细腻微黄色没有杂质。
苦槠粉性凉,消炎去毒,我们庆元人都把它当成宝。平时上火了,舀来一小勺的苦槠粉,加点凉开水和白糖搅拌均匀,再用滚烫的开水冲泡,快速搅拌,苦槠粉一遇开水就变成褐色透明鲜亮的苦槠糊糊。苦槠糊糊即是香甜细腻润滑的美味食品,又是一剂良药。因此,村民们会不辞辛苦、费时费力、不畏严寒起早摸黑地捡苦槠吧!
苦槠子粉除了喝糊糊祛火祛毒消炎外,还是天然的爽身粉。因此,有要生宝宝的人家和有小宝宝的人家就会更加惦记着捡苦槠子。有些年纪大的老人,花时间捡来的苦槠子做出苦槠粉,卖点钱。苦槠粉那么稀少,卖的时候也不以斤论价,而是一个茶杯大小的竹制量具。即使买到了一小杯,也要在非用不可时才用。假如有人送上一杯的苦槠粉给你,那是天大的人情呢!
一个竹山村近两千口人,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棵苦槠树。僧多粥少,也难怪村里的苦槠子那么金贵了。那么金贵的东西一般不可能做成苦槠豆腐来当菜。可在非常偏僻的一些山村里,住着很少的人家,他们还可以很幸福很奢侈地做点苦槠豆腐当菜呢!
苦槠子磨浆后滤去渣渣,然后把浆倒入锅中搅拌均匀,煮熟并搅拌成糊状,待其冷却后划成豆腐块,光滑而微透明的苦槠豆腐就制成了。苦槠豆腐虽然味儿微苦,但大家冲着它是天然绿色食品,安全可靠,又有驱火去毒的功效,都把它视为餐桌上的珍宝。苦槠豆腐切成薄片,晾晒成干,颜色呈淡红色沉沉的,也挺有光泽,是当地作为馈赠亲朋好友的礼品和款待宾客的山珍。
现在虽然没有去捡苦槠子了,我们还是把苦槠粉视为家里必备的良药,苦槠豆腐是我们喜爱的健康食材!
前天,林清玄说:“生命的幸福原来不在于人的环境、人的地位、人所能享受的物质,而在于人的心灵如何与生活对应。因此,幸福不是由外在事物决定的,贫困者有贫困者的幸福,富有者有其幸福,位尊权贵者有其幸福,身份卑微者也自有其幸福。”小时候穷苦的我们,却充满幸福快乐的童年。其中有一部分的快乐就是在我们老房后面的苦槠树下,一丝不苟地划开一片又一片的树叶 ,睁大眼睛捡苦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