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圣人庙

沧桑圣人庙_第1张图片
福建屏南双溪文庙    摄影:李玉祥

我的家乡双溪镇从有人居住至今已有一千多年,曾经作了二百多年的屏南县城(清雍正(1734年)--1950年),留下不少老建筑,如宗祠、寺庙、城皇庙和一些老民宅。但不知为何,另有一个文庙这事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虽然它离我家仅数百米,上中学时我每天都从它围墙边绕过,清楚记得墙上有彩绘图,繁体“义路“字眼,南侧外墙上镶着几块青石,刻着”万仞宫墙“几个字。

以前是有听长辈说过“圣人庙”这名称(我当时却听成“信仁庙”),但我不知道在哪里。父辈很少向我们介绍这些,饥饿年代里,似乎大都表情漠然,只顾低头在土地上讨生活,并不关心这些。除了像陆氏宗祠、城皇庙在村里没有建专门的电影院之前常去里面看戏剧,附近的北岩寺有烧香活动我们略知道外别处的古迹我们都十分陌生。我们这一代人对传统文化的无知也许可以从我身上窥见一斑。

隐约间我小时候是有和伙伴一起进去过的,只是不知道这里什么场所,更不知道这里和我们小时候常唱的儿歌“……打倒孔老二……”有关。印象中这里是村里周姓人家的酱油厂,物品凌乱,里头昏暗,一口大酱油缸(桶?)置于天井边。小时上街打的酱油应出自这里。传说的老鼠掉酱油缸的街头传言应该也是源于这里。

印象比较深的是这里作了一段时间的碾米厂,位置就在侧边进门下廊位置,隔着宫墙。家里米吃完了就挑一担谷子去排队等着碾。那时还用的柴油机,震天响,讲话要吼,糠灰弥漫,碾完米出来连眉毛胡子都是白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村里做香菇产业时,这里好像放置了一段时间木材原料,此后也就没作什么公共的场地,直接锁起来了。我想若是这里面真有孔子的神灵,那他一定是衣裳褴褛,白发蒙尘在这里沉睡了这么几十年了,哪怕是碾米机的轰鸣也不能吵醒他。

有一回(大约二零零几年),我偶然在摄影家李玉祥的博客上看到一张双溪文庙的内部照片,里头似乎已经有做了整修,墙是刷过的,石碑也新刻了几个,原来碾米的那个廊也新修了。似乎是冬春交界的时候,天还冷,但地上有青草的绿意。我熟悉的阿助叔站在天井边上,拄着拐杖,腰间还挂的导尿袋。我们家相距不远,他和我父亲仿佛年纪,也是同一生产队的。这样的场景也许偶然,但耐人寻味。人、物、时间、空间组合成富有历史深度的图景,在我眼里是很有象征意义的。

据记载,这文庙自清朝雍正年间建成后也几经毁建---和大多的古建文物一样,但多为火患或自然朽坏,像文革这样的人为损毁应该是绝无仅有的。

最近这些年似乎又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这里造访,多数是外地来旅游的人。我老婆也是外地人,属于这一类好奇的人群。有一回不知怎的竞跑进去拍照。我看到里头居然有我们高家传说中毁于文革的孝子坊的青石残件(我从那“孝子”字眼和袁世凯的题字判断),这些是我族里这代人都不曾见过的。上个月又看到屏南朋友圈里发图出来征集知情人关于文庙内已在文革中毁坏的棂星门原样的启事。政府好像在委托文创公司进一步修复文庙。此前听S老师说过个建议:现在人这么重视考学,有钱人不少,我们可以把文庙开发起来,家长们可以带着高考的孩子来这里拜拜,乞求金榜题名,图个吉利,捐点香火钱之类的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个被称为”孔老二“的老头在沉寂多年后又渐渐重新被人念起。可惜的是像阿助叔这样的稍知情的父辈也都去世得差不多了,那时代也极少有这方面的照相资料,我们重视得有点晚了,但我想总比继续让他朽去好一些吧---也不知孔老夫子自个儿是怎么个看法……

可以想见,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有新的面貌。厅堂之上,一个面容慈祥的长须老人双手作揖,衣裳整饬,长袖垂然,面对朝拜他的众人不言不语,只是谦恭地微笑着。

高世麟(2018.12)本文发表于《台湾好报》(2018.12.12)


沧桑圣人庙_第2张图片
摄影:驿动的心
沧桑圣人庙_第3张图片
摄影:驿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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