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

      双牌阳明山的四、五月是最热闹的,十里八乡的赶过来看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从山下到山上的阶梯都是人挤着人,人挨着人,大多数乡亲都不会错过这场长时间的热闹。上山的人很多,有在路上通过手机直播的人拦着路,面部露出礼貌的微笑,通过路上的热闹氛围,向看直播的网友传播当时的现场,增加人气,同时也为阳明山的杜鹃花做宣传。也有当地的电视台记者板着脸,挡在路上寻找合适的采访对象,其中被采访的游客心跳加速嘴角上扬挤着的面色像个红苹果似的,好奇的游客也会往镜头靠嘴巴眼睛往上拉、面部往下扯。山下等不及的游客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就破口大骂“有病啊,快点塞,老子等得很烦。”还有些游客也不骂就直接从阶梯旁的山坡走出一条路来。路上拍照的游客很多,像一个一个障碍物,能够爬到山顶,就完成了通关。下山的游客很快,面部上拉下扯,张大嘴巴,松了口气似的。

      每年来赏花的人都是这么一样多,只是今年的这个时候阳明山山里的落家女儿落英,和她一起来看杜鹃花的人不同了。这一年嫁到淋家的落英,手里抱着不到一岁的孩子,一起来看阳明山杜鹃花的人有淋家的公公、婆婆,还有婆婆的妹妹。

        落英抱着手里的孩子兴奋的大声道:“好漂亮啊!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一旁的婆婆的说。”

    “声音还这么大,影响到别人了!”  公公板着僵硬的脸说。

        “年年的这个时候都一个样,今年也没什么不一样!这么大的声音影响到路人不说,还影响到我和姐姐的谈话。不懂尊重,真没教养!”婆婆的妹妹面带微笑的说。

      落英收住了兴奋的表情嘴巴紧闭凸起,怀中的孩子哇哇的哭,面部紧贴落英的胸部,似乎想表达什么。不一会儿,落英的胸部湿了,这伤心的泪水是有毒的,如果将泪水滴到这红艳艳的杜鹃花上,可能杜鹃花会凋残,更何况人呢?泪水的毒性还是没有乳汁的毒性大,怀里的孩子还在母乳期,自己如果情绪不好,自己孩子吃的乳汁也是有毒的,还是立马让自己开心起来。

        开心的时候落英会叫婆婆“妈妈”,不开心的时候只会叫“妈”。

      “妈,你今天的穿着比我年轻多了,和阳明山的景色很配合,拍照很好看”落英看着穿了大红色裙子的婆婆和白色裙子的自己说到。

      “姐姐,而且你比你媳妇还有气色,看起来比英英年轻多了。”婆婆的妹妹迎合着说。

        “是啊,确实比英英年轻”在一旁的公公也说。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没有接话。

      今天婆婆,婆婆的妹妹、公公,都比落英年轻。手中的孩子不比自己年轻、也不比自己老,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不能比。

      “都这么年轻,把年轻留在照片里,妈你抱着孙子,和姨、爸,合照一张。”落英拿起口袋里的手机咔嚓咔嚓的连续拍了好几张合影。

      “就我这媳妇最懂事、最好”生意人的婆婆说。

      一整天的阳明山赏杜鹃,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落英和即将结婚的淋先生陪着住在破旧的晚上窗户透风的山里的木房子里的父母,还有县城在里公安局工作的亲弟弟一起来赏杜鹃。

      满山的野杜鹃花一大片一大片,大红的、粉色的、粉白色的。

    “美丽极了!开心极了!”落英的面部连续保持着往上拉嘴角上扬,面部的肌肉也自然的挤出了两个小酒窝说。

      这时,淋先生抱着穿着白色裙子落英的腰转了好几个圈,画了好几朵阳明山的白色杜鹃花――――以淋先生为花柱,落英为花蕊模型。

      恩爱的落家父母看到这种画面都害羞了,面部透着红润的微笑望向彼此好几回,画了好几朵含苞待放的连枝红色杜鹃花。落英的亲弟望向人群,似乎他在阳明山找杜鹃花一样的女孩。

      爱着自己家的人,也爱着自己的家。爱着这人,却不爱这家,今年与往年不同了。

      两年前,和淋先生一起在西安。负责太空卫星地面控制系统的淋先生暂时从喀什借调到西安的军区单位工作,落英放弃了原本在东莞会计事务所待遇不错的工作,跑到西安继续做会计,为的就是结束半年的异地恋。那一年里,他们生活在一起,彼此相亲相爱。彼此休息的时候去西安周边旅游。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次,和淋先生去爬华山。夜晚下着小雨,没有带遮雨的,淋先生脱下身上的衣服罩着落英的头,淋先生却一直淋着雨,爬上了华山峰顶,看到了华山峰顶松树下的粉白色杜鹃花,这里的杜鹃花不是很多,也不够集中,零星散碎着分布,虽然没有阳明山的美,但不过有淋先生陪着,也是残缺的美,不会有失落感。这一年,两个人的日子,偶尔会觉得累、忙碌,偶尔也会和淋先生争吵,落英感觉更多日子的是开心、幸福和感动,这是一段乐呵呵的美好时光,因此他们也就在这一年里结婚了。

    一年前淋先生调到喀什的军区工作单位。这一年八月,阳明山的杜鹃凋残得只留下树枝的绿色。八月落英在县医院生孩子,在县城打工的母亲和父亲请假照顾待产的落英。公公婆婆在县城忙着他们如火如荼的生意,不善言辞的母亲一直陪护在疼痛发作待产的落英身边,直到剖腹产下一个男孩子,淋家的父母才急忙着赶到。这时落英的父母赶忙着到山里的老家抓土鸡,炖汤给爱女落英送过去。淋先生火急的从喀什坐飞机赶回来,陪身体虚弱,面部憔悴的妻子落英。出院后,落英带着孩子在县城的家,喂奶、洗尿布……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孩子,淋先生的单位只给了半个月的陪产假,在家帮衬了一些时日就回单位了。忙着做生意的公公婆婆一周来两次,每次由于带孩子的细节,婆婆总会和落英吵起来,各不让步,像比赛一样,比赛的规则是谁的声音大、谁骂得凶。输赢方的情况和表现各不相同,如果婆婆赢了,会和在一旁观看的公公从道德方面得意的数落落英各种不是“没用的媳妇”“反了天,还敢欺负老子”“不孝顺,父母怎么会教出这样女儿”……,公公不做声。落英输了,落芳会一脸苍白的不做声,等公公婆婆离开后,打电话给远在喀什工作的淋先生哭诉自己。如果婆婆输了,会流泪,打电话给远在喀什工作的淋先生“儿子,你要管教你的妻子,如果不管教好,不然过年不要回来……”,和儿子说完也会和打电话给落英的小叔子说“你的嫂子今天气死我了,看我以后还怎么过啊……”,然后又哭着向身边的公公说“儿媳现在就这样对我们,等我们以后走不动病了,那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家门啊……”,落英赢了会嘟嘴面部往两侧拉不做声。公公在现场不说话,吵完后,公公会在离开儿子家的路上打电话给淋先生,和妻子站在一条线上,数落儿媳各种不是。

      无硝烟的战争,是没完没了,淋先生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每次战争结束后,淋先生会泪流满面的打电话和落英倾诉自己的苦衷。这是一场流泪的战争,淋家的婆婆流泪、淋先生流泪、儿媳落芳流泪……,每滴泪水如家里屋顶漏雨的雨滴,淋湿了家里的被子、衣物、在淋家的人……,每周两次家里的漏雨,从此这个家不得安宁,待不下去。落家虽然是陈旧的木房子,下雨天会漏雨,朴实的父母相互依偎着拱起一张防雨布,其他人免受淋湿。

        家里的战争是彼此伤害,落英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不下去了。带着孩子在父母家住了一阵子,那一阵子她似乎找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家里的父母会在水沟里抓石蛙,用绳子捆住,逗乐抱在手中的外孙。还会用干草编织蚱蜢,逗乐外孙……,嫁出去的女儿呆在娘家也不是一个头,落英带着孩子去喀什住到了单位分配的房子。

      今年落英带着孩子到淋先生喀什单位分配的住房生活,刚刚开始一家三口很幸福。但不过,自己有时候发动态到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公公或者婆婆看到照片中孙子哭、闷闷不乐的样子,会打电话给落英说“孙子怎么了?你是怎么带人的?没工作,专门带孩子都带不好!……”,一次、两次……公公婆婆经常性的表达自己的情绪。落英也经常性的回击,左右为难的淋先生经常泪流满面。

      远在千里忙碌的淋先生一家三口原本很幸福,虽然淋先生经常加班――――每周只能回家睡两次,落英带着孩子忙着家里,累并幸福着。只是公公婆婆隔三差五打电话来和落英的战争,使三口的小家不得安宁,每次战争双方都是面色通红一副凶狠可怕的样子,各自都把对方当做敌人,无论见面现场的战争还是千里之外通过电话的战争,都是这个面色,各自都没有改变过。只要他们开口说话,将是一场战争,战争结束后,家就是一片狼藉。

      落英嫁到淋家,是选择了淋先生,并不是淋家。三年前还没和淋先生相识之前,落英通过姑姑介绍认识,与姑姑中学同学的儿子等先生恋爱。那一年等先生在广州的设计院工作,落英在东莞事务所做会计。和落英在一起的日子,等先生不会当面表达,两个人在一起约会的时候,每次都是落英找话题,对于不会表达的等先生总是把话题终结,所以等先生也就牵着落英的手在东莞的公园走走,陪落英逛街,自己提包。偶尔也只是在人不多的桥底下,亲落英的额头。在二月十四的西方情人节等先生从广州坐车赶到东莞,等先生买了玫瑰花和巧克力送到落英手中,什么也不说。工作日里的闲时间,等先生通过QQ或者微信主动找落英聊天也就关心一下,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再然后就聊天结束了。有时间等先生,也会带着落英去东莞不远的惠州,看看在惠州人民医院做名医的父亲还有母亲,还有在惠州工作的哥哥、嫂子,虽然等家和落英家是同一个地方的,但不过等家父母已经在惠州安家十多年了。看到等先生带过来的对象――――老同学的侄女,等家的父母、等先生的哥哥嫂子都很满意,看到落英都笑得合不拢嘴。他们相互了解了不久,加上落芳姑姑的帮忙,落英和等先生他们开始恋爱了。某一天落英的大伯给她介绍了一个男孩子――――淋先生,淋先生是职业军人,在大伯的撮合下落芳和淋先生见面了,淋先生也不会通过言语表达自己。只是淋先生自从有了落英的微信后,会经常给落英发一些自己改编名家的情诗:

佛说: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

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那么,英:

我要用多少次回眸,

才能真正住进你的心中?

                                ――――爱你的淋先生

晚上也经常和淋先生通过手机视频,相互望着傻笑十多分钟。

    当落英通过微信和淋先生说:“淋先生,你在喀什工作,而我在东莞工作,好远,怎么办?”

      远在喀什军区工作的淋先生回复:“英,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心里一直有你”

      在淋先生这种追求下,这个时候的等先生,开始被冷落,慢慢的他们也就分手了,落英的心也就在淋先生身上了。

      同样在落英与等先生恋爱之前的三年前的这个时候,落英结束了和粥先生四年的姐弟恋。落英和粥先生在大学,就开始谈恋爱。粥先生比落英小三岁、也是同一个县的,与粥先生恋爱虽然吵架,每次落英都是想着,粥先生年龄还小、幼稚,不和他计较。那四年里落英发觉他们之间是亲情――――姐姐对弟弟的爱,也是工作后看到身边朋友间的爱情,她才发觉。

        巧合的是这个时候等先生走进了落英的世界,虽然等先生不会通过言语和文字表达,但落英从等先生的行为上,尝到了爱情的滋味。无论粥先生,在电话里对落英以死相逼,还是跑到东莞找落英复合,落英选择拒绝粥先生。从此落英与粥先生没有了爱情,与等先生开始了爱情的延续。

      今年除夕的上午落英、淋先生和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回到了双牌的淋家。刚刚碰面,面色凶狠的公公婆婆和板着苍白脸的落芳依然开始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落英手里的孩子面部使劲往怀里磨蹭,在一旁的淋先生和落英的小叔子面色悲伤的大哭起来“不要吵了,都不要说话了”,声音越来越大。

      街里邻居们都知道了,面色红润笑嘻嘻的往淋家跑去嘴里都说一句了共同的话:“大过年的,淋家吵架了,有好戏看了。”

        过来的邻居越来越多,淋家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落英挂着苦情的面色和带着怕丟脸面的想法,抱着孩子跑到了阳明山山顶。站在高高阳明山山顶的落英母子俩看着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虽然此时的杜鹃花已经凋谢大半年――――没有了今年四、五月份的芬芳灿烂,但是到来年这个时候和明年的四、五月份它们依旧一个样,而且年年如此。

你可能感兴趣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