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快意恩仇堕入现实主义‖《老炮儿》

应该是冥冥中的一个巧合。

在看《老炮儿》的前一天晚上，我刚刚看完古龙先生的《小李飞刀》原著中《多情剑客无情剑》那一部，李寻欢和阿飞的故事。影片中吴亦凡扮演的角色也叫小飞，并且一出场，手头拿着的就是一本《小李飞刀》。那么冯小刚扮演的“老炮儿”自然就对应了李寻欢。但是武侠小说中浪漫主义的快意恩仇一旦堕入现实，再超现实的表现手法也只能渲染出的是悲情和无奈。

李寻欢犯过错，他在年轻时候为了兄弟放弃爱情，辜负了林诗音之后便对爱情慎重。老炮儿年轻时候也错过，因为打架进过局子，自己的老婆大冬天被车撞了凄惨地躺着医院走廊里，于是后来怕那个外号叫话匣子女人伤心，更怕自己什么都没有再辜负了她。但是李寻欢的爱情在孙小红身上复苏，老炮儿的爱情却在现实的压力之下，一个分神儿就不行了。

李寻欢常年喝酒身体不好，咳嗽严重的时候能咳出血来。老炮儿身体也不好，情绪一激动就血管栓塞，剧烈运动更可能是一下子就要了命。但是李寻欢在古龙的笔下平添的是一种病态美，老炮儿在管虎的镜头下，却是一个满口说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保守吃药治疗不做心脏搭桥儿的倔强小老头儿。其实说白了，不就是因为心脏搭桥儿需要花更多的钱，咱手头不宽裕不是嘛。

李寻欢有兄弟和朋友，阿飞和铁传甲算是最亲密忠诚的两个。老炮儿也有老哥们儿，除了短暂友谊的小飞，闷三儿就像是老炮儿的“铁传甲”。但是李寻欢的朋友是江湖上有名有号、有头有脸的厉害人物，老炮儿的老哥们儿却都是一些卖煎饼果子的、修车的……最像是活成了小说中“中原八义”的落魄样子——“中原八义”虽然都是好样儿的，但是一旦进了现实，视死如归只能称为价值观扭曲，惜命的人遇见破败单薄的生活，谁都有可能不时地低个头服个软。

李寻欢守着江湖上的规矩，讲着江湖上的义气。老炮儿也有自己的规矩和义气。但是李寻欢在肮脏的江湖凭着“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名号受着尊敬，对龙小云说“我是替你父母管教你”的时候废了龙小云的武功，老炮儿却在这个日新月异千变万化的社会倔强成了很多人眼里的笑话，对着阿彪说“我是替你的父母管教你”的时候，自己挨了耻辱的一巴掌。

那快意恩仇的浪漫江湖呀，是不是真的只有在书中才有？因为这样的江湖也从未出现过，我们执着追求的，只是我们幻想出来的世界。

小飞对老炮儿说，在遇到您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只有在书中才有。

但是遇到之后呢？

小飞，你终究也不是那个拿着一柄简陋快剑的少年阿飞。你只是一个逆反期的平凡少年，想要逃离父母的控制，企图用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独立和存在感，却只能是用金钱交换出“三环十二少”的小爷地位。

老炮儿终究也不是你的李寻欢啊。他讲究长幼有序，他跟邻里处的关系也不错，倒不让人觉得讨厌。但是他不潇洒也已经凋散了风华，他现在可能是“诶”、可能是“孙子”，不再是受人尊敬的六哥六爷。他老了，且不论高超的武功不现实，打架都不行了，甚至生个气都可能要了命。他也许辉煌过，他也是正义的，但是这辉煌正义，不过只是让小偷把钱拿走了把身份证寄回给失主，老老实实赔给城管三百块钱之后要把那一巴掌再打回来。你说，这和那快意恩仇的江湖的飞刀相比，是一片多么钝的铁呢？

你梦里的江湖，也不是大家共同的江湖。这个现实的世界，没有行侠仗义，是一个遇到跳楼的人，大多数人都围观起哄的世界，你说上一两句有正义感的公道话儿，反而会被揶揄“装什么好人”；没有互相的抱诚守真，是一个老人摔倒在地上，就会被条件反射一般认为是“碰瓷儿”的世界；没有劫富济贫，是一个小老百姓与首富高管似乎生活在两个世界，一辆豪车补漆的钱甚至能够让一个普通百姓滋润地生活上大半年。就像是已经弥漫开来雾霾，氤氲在每个人的生活里面。

于是似乎是一种退而求其次，小飞，至少，老炮儿还有资格成为你精神上所想要寻找的“李寻欢”。

他就像是那只跑到了街上的鸵鸟。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面，渺小而奋力地奔跑着。看不到前方的终点但是也不计后果。鸵鸟是被豢养在院子里面的，有型的钢筋笼子禁锢着他。而老炮儿是被自己豢养和禁锢了，那些青春岁月的在自己心头不朽，自己崇尚的仁义精神也早已经渗透进自己的骨子里。

于是他一个人来到了冰湖，穿着年轻时候的那身大衣，拿着那把长得特别像一把剑的军刀只身赴战，生命置之度外，为的，就是那一口气。于是最后你是笑也好，哭也好，讽刺也罢心疼也罢，这孤胆英雄在精神上已经不战而胜。

可惜啊可惜。老炮儿的对手不再是讲究江湖义气的忠胆儿女，这精神，他们不懂。

他们在乎的，只不过是一张真实有着数字的对账单，是最浅薄的利欲。

于是最后，老炮儿只能成为一个符号和标志。

就像是那一间叫“聚义堂”的“酒吧”，带着怀念的元素，人烟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