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俊臣之死随想

话说武则天当上大周的皇帝在那个年代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难脱“篡位”的恶名。我们大唐的臣民也没有英国、俄国的百姓那样，容许一介“女流之辈”称王的传统，所以反抗此起彼伏。武则天长期把持朝政，加之“操行不正”（当时的人认为），于是疑心天下的人都在算计她，怀疑李家皇族、大臣心中愤恨，人心不服。于是武则天大肆诛杀一批人，以威慑他们。尽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大人物杀人还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中国人都讲究个“师出有名”。

武则天的手段比较毒够辣，为了获得借口，她于是大开告密的渠道，凡有告密的，臣下不得过问，全部提供驿站的马匹，按五品官员的标准供应告密者的伙食，将他们送往武则天居住的地方。即使农夫、砍柴人都能凭此手段得到召见，由客馆供应免费的食宿，如果所告发的和提出的建议符合她的心意，就破格升官；如果不合事实，查无实据，也不追究问罪，那来还滚回那去。于是一时之间那些机会主义者蜂拥而至，普通百姓和正直的官吏吓得不敢吭声，人们见面只是点一点头就各自散开；即使夫妻在床头也不敢大声说话，恐怖的气氛遍布城乡。

来俊臣就是这些机会主义者中比较成功的一个，抓住机会就往上爬，爬得很高，先后任侍御史（Z纪委委员）、左台御史中丞（Z纪委副书记）、司仆少卿（监察部部长）等职。这个人贪得无厌，人格低劣，心狠手辣在历史上已是早有定论的，可称他酷吏的“教父”，太史公司马迁笔下《史记•酷吏列传》中的宁成、周阳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减宣、杜周等一个个响当当，像流星一样的名字。但是任何一个酷吏的先辈之“酷”，都难望其项背。来俊臣深谙人性之弱点，整人的确有一套，在他的组织下，他手下的酷吏们竞相制定审讯囚徒的残酷办法，有用椽子栲人手脚，然后旋转，叫做“凤凰晒翅”；用东西先栓住人的腰部，再把颈上带的枷锁往前拉，这叫“驴驹拔撅”；有的先用铁圈把头箍起来，再往铁圈和头中间打锲子，直至人的脑袋迸裂、脑浆流出；其他酷刑还有“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等，我们不描述行刑过程，光听刑名就已不寒而栗了。

来俊臣靠整人升迁，朝廷内外畏惧他超过畏惧虎狼。此人对整人害人乐此不疲，仿佛他天生就对他人有一种刻骨的仇恨，以折磨人为乐，用迫害狂、虐待狂来称呼他一点不为过。他对他的爪牙们言传身教，与人合作撰写了几千字的《罗织经》，教导他的门徒们如何搜罗无罪人的言论，编造谋反的罪状，如何安排的周到详细，连过程细节都有，象真的一样。在我国古代奴隶社会、封建社会时期，以及欧洲的中世纪时期，刑讯逼供被认为是一种合法的诉讼方式。例如：《周礼.司刑》有五刑曰:“墨、劓、宫、刖、杀”， 刑讯成为封建诉讼制度的一个典型特点。但都是做着却秘而不宣，没有那酷吏会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个案子是用刑讯得来的口供”。来俊臣这样用文字的方式、系统的、直白的将刑讯逼供理论化地整理出来，当时是前无古人，现在看来，后无来者，他是中国司法史上第一人。

伟大领袖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坏榜样更容易学，学起来更容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来俊臣的带动下，酷吏们一个比一个残酷，竞相制冤狱，杀戮无辜。人类社会被魔鬼统治的时刻，罪恶总是加速快跑，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冲向一个万劫不复的终点。以来俊臣为首的这帮酷吏，大力开展“扫除谋反者斗争”，加大打击力度，全力巩固武皇的执政地位。首先诛杀了唐朝王室贵戚几百人，接着又杀大臣几百家，杀刺史、部将及其以下官吏数不胜数，据统计，被他诛灭九族的多达一千余家，人数超过十万。光一次冤案就查出枉杀了八百五十多人。这种结果正是武则天想要的，她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面相斯文的屠夫：“它是多么忠心，我叫他去咬他的爸爸一口，他一定一口把他爸爸咬死！”武皇为他加官进爵，并授予他“肃反战线一级英模”的荣誉称号，以表彰他打击李唐集团立下的“汗马功劳”。

古往今来，害人者终害己，杀人者终被杀，整人者终被整，这是一条颠不破的铁律。与来俊臣同朝称臣，又都是酷吏的周兴被来俊臣以“请君入瓮”方法置于死地后，下一个很快就轮到他自己了。来俊臣打击的扩大化使得人人自危，武则天的亲戚和儿女们也惧怕被害，于是他们联合告发来俊臣谋反。反正告错了也不犯法，不告白不告，告对了除掉一个身边的“豺狼”。

据说：酷吏周兴临死之际，看过《罗织经》，自叹弗如，竟甘愿受死；一代人杰宰相狄仁杰阅罢此书，冷汗直冒，却不敢喊冤；雄才大略的女皇武则天面对此书，叹道：如此机心，朕未必过也。杀机遂生。正好要用这个人平息众怒，现在瞌睡遇到枕头，来俊臣已摆在她的屠刀之下了，这样的人还能留吗？十四年了，该杀的都杀了，不该杀的也杀了，是该结束这一切了，对不住了，最后就你了。

于是《资治通鉴•唐纪》有了这样一段记载：

丁卯，昭德、俊臣同弃市，时人无不痛昭德而快俊臣。

仇家争啖俊臣之肉，斯须而尽，抉眼剥面，披腹出心，腾蹋成泥。太后知天下恶之，乃制数其罪恶，且曰：“宜加赤族之诛，以雪苍生之愤，可准法籍没其家。”

士民皆相贺于路曰：“自今眠者背始贴席矣”。

他和被他陷害的最后一位殉难者大周监察御史李昭德一起上刑场，人们同情李昭德，痛恨来俊臣，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以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好恶。这位酷吏拉到刑场，被折磨得气若游丝，用尽全力抬头仰望天空，湛蓝湛蓝的。他心情复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喊：“武皇，我冤枉啊！”一刀下去，终年46岁。不用刽子手清理现场，群众的力量就直接让他从地球上消失了，真环保！

来俊臣的死后，武则天开始“大清算”，酷吏党徒皆被流放岭南，标志着延续十四年之久的恐怖“酷吏政治”结束。不过“士民”们高兴得太早了，来俊臣虽然倒下了，但这种与生俱来的恶毒的基因深刻地根植在中华民族的机体里，一遇到合适的机会就会暴发，有千百个这样的恶人冒出来危害我等这些“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