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14荣叔

写于文前

荣叔病起于淋巴瘤并嗜血细胞综合征，卒于公元2019年1月11日，瑾与此文祭奠。
荣叔与我关系甚远。
关于荣叔生平，我也不了解，仅来自于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
但一个生命的消逝，与无相干之人，不留下一丝痕迹；于亲人，乃是刻骨铭心之痛。
于我心里，亦有所感，我不想遗忘，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所以我选择记录。

写此文予以留念，纪念别人口中的荣叔。
愿荣叔一路走好，天堂鲜花着锦，没有痛苦，没有肉体的拖累，脱离这个臭皮囊，能够无比鲜活，成为你梦中的英雄。

一

荣叔很年轻，和胖子同年生，荣叔7月，胖子10月。荣叔的母亲是大姨，胖子的母亲是二姨，下面还有一妹一弟，分别是三姨和舅舅。
荣叔有一姐，叫娜姐。娜姐虽与荣叔年龄差距不大，仅大二三岁，但娜姐工作比较早，而荣叔从小，是家里最小的且是男孩，家里父母和姐姐皆对其宠爱加溺爱，怎么爱都不为过。荣叔高考共参加了三次，上大学后的学费、生活费据说都是娜姐供养。娜姐说，她待荣叔，比待自己孩儿还要好。而荣叔
在荣叔小的时候，荣叔的父亲很能干，把家从村里搬到了县城，并在县城买了一平房。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荣叔的父亲是个司机，在那会一个月的工资就能拿三四千，相当于现在的一个月三四万。荣叔从小相对地家庭条件较好，也没有经受过物质上的匮乏。
较其同龄的小朋友来说，荣叔的家庭环境物质条件较为丰富，家里每天都能吃上大鱼大肉。所以，荣叔从小很胖。荣叔除了爱打乒乓球，不太爱运动。

二

荣叔高考共经历了三次。胖子和荣叔同一年高中入学，当胖子大三的时候，荣叔考取了东北的一所林业大学，学习木材相关专业。
毕业后，荣叔留在了延边一国企，从事本专业相关工作。直至两三年前，国家发布取消木材合成的禁令，该行业消失。荣叔所在单位被林业局合并。这两三年，荣叔除了处理一些行政内的事务性工作，基本无所事事，相对收入也低。
荣叔没有恋爱，也没有结婚生子。
在2018年底，家人本已和荣叔商量好，在家乡县城已给荣叔买好房，置办好铺笼帐盖，也准备好和一个好姑娘相亲。如果相好了，年底就准备给荣叔举办婚礼。

三

荣叔的个性签名为：为什么我的口中长含口水，因为我对美食爱的深沉。
荣叔朋友圈中的最后一条信息是：2018年10月，转发了的一条“荣叔同事一孩子罹患白血病，需要捐助的水滴筹信息”。

四

荣叔一直发烧，但是找不到原因，地方上的医生一直按照感染，给与荣叔大量抗感染的药物，直至荣叔的肝快不行了，在地方上医治了快五十天后，地方上三甲医院的大夫说：你去北京协和医院吧。
就这样，荣叔于2018年12月25日来到了北京。他在火车快到北京的时候，才给胖子打来电话：弟，我晚上10点的火车到北京，你来接我吧。这时，荣叔仅仅将病情告知了娜姐和姐夫，并未告知父母，怕父母哭泣伤心难过，却于事无益！
荣叔一个人来到北京。第二天，娜姐的老公从外地也来京。
荣叔挂了内科、免疫科、血液科等科室的号，抽血化验等结果，在各个科室、专家中徘徊。荣叔的初次检查结果是在第三天出来的。医生告诉荣叔，你身体的各个指标都很好，除了血小板相对较低，肝受损以外。
荣叔很开心，荣叔的姐夫也高兴。那天晚上，荣叔禁不住口欲，吃了一碗凉皮。

五

2019年1月4日，荣叔的第二轮/三轮检查结果出来了，结果不是太好。娜姐不得不将情况告知了大姨大姨父。大姨提着锅碗瓢盆来到了北京。在宾馆里，大姨为荣叔做饭，包饺子吃。
1月7日，医生看到荣叔以血液检查结果，其白细胞中的一项指标基本接近于0，赶紧通知其住院。
住院后，胖子推着荣叔做全身CT，脾肿大，肚子全是水和大便，肝功能衰竭，各种间接指标指示了嗜血细胞综合征，但是起因不明。
嗜血细胞综合征分为原发和继发的。荣叔的亲人都没有，排除原发。
继发的又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情况是感染；第二种情况是免疫诱发的；第三种情况是淋巴瘤。第三种情况是最坏的，淋巴瘤诱发嗜血细胞综合征，为恶性急性病。死亡率很高，因发病快，很多人因为医治不及时而死亡。
从这天开始，医生禁止荣叔下床，禁止进食，包括喝水。这时，只有医生才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晚上，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荣叔。荣叔坐在床上，着病人服，坦胸露乳，两只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手上挂着血浆。
大姨和我说，荣叔肚子涨的难受，我很幼稚地说了句，要不让大姨给揉揉？胖子在旁边说：不能揉，荣叔已经脾肿大。后来想想，无知好可怕！
医生对荣叔说，你今天先输着血浆吧，明天再看看你大便的情况。

六

8号，荣叔大便出来了，带着血。医生诊断：消化道出血。后来，胖子回忆说：荣叔曾经和他说，荣叔在吃完凉皮后，大便就一直带血。荣叔以为是自己的痔疮犯了，也告知医生，医生给开了一些治疗痔疮的药。每次都便血，尽管如此，荣叔也没有引以为意。
也就是说，荣叔从12月27日或者28日吃完那一碗凉皮后，消化道就开始出血。
感染内科、血液科、肿瘤科的专家联合诊断，发了病危通知书。内科专家告知了荣叔的亲人：排除了免疫病诱发的，估计淋巴瘤的可能性在七八成。需要荣叔的家人做好准备。没人相信这个噩耗。

七

9号，三姨和龙叔（三姨的儿子）也来到了北京。医院再次下了病危通知书。肿瘤科的专家已经是医治肿瘤有二十多年的经验了。这位专家的父母也是肿瘤过时的，他给出了他的建议：如果是我的亲人，我就建议不治了。这种病发病快，死亡也来得快。
他建议家人告知荣叔事实，尽快作出决定。
娜姐和大姨商量后，决定不告诉荣叔。决定采取保守治疗，继续输血浆，维持机体的平衡，抵抗身体的脏器的出血。
背地里，娜姐和大姨天天哭。那种悲伤和沉痛，一下能击垮人的内心，无法承受。

八

10号，大姨夫、姐夫分别从老家和内蒙刚到北京。输血继续。娜姐还是决定不告诉荣叔。
11号中午，胖子接到姐夫电话，让他赶紧赶往医院。
医生对荣叔的家人说：荣叔的瞳孔快散了，赶紧做决定吧。
荣叔家人怕荣叔多想，不敢将实情告知荣叔。于是将这个重担交给了胖子和龙叔。
11号下午，胖子和龙叔来到荣叔病床前，问他：哥，你是不是已经预感到了你的病情，是最坏的情况？
荣叔点了点头。
胖子和龙叔：哥，结果出来了。医生告知我们是淋巴瘤引发的嗜血细胞综合征。
胖子和龙叔：哥，你有没有想见的人，想说的话？
荣叔摇摇头。
胖子和龙叔：哥，那咱就决定回家吧。你看，行吗？
荣叔一下子崩溃了，他开始激烈地开始反抗，要下地，嘴里嚷道：我没病，我是骗你们的，我要回家。
一会姐夫问他：你决定了没？是回家，还是留在北京？
荣叔说：回家干嘛？我要在北京....
荣叔对生的眷恋和渴望，在这一刻被命运的绳子勒住了喉咙。他开始拖着这幅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的皮囊，想尽量反抗！可是皮囊不给力！强大的精神和灵魂终究摆脱不了肉体的束缚！

九

1月11日下午五点多，荣叔在协和医院输入最后一袋血浆，上了救护车，一直坚持着。
晚上九点多，娜姐发来一条语音，撕心裂肺：TT，你哥刚到家,刚躺在床上五分钟，走了啊...
悲伤蔓延，愿天堂之路温暖舒适，无病无痛，愿尽展英雄身姿，万众光环披身！
愿死者安息，生者坚强！

后记

每时每刻，地球上都有生命在悄然离世。这与你我身边的喧嚣，沉寂，有何干系？
如果，乍然听到某你认识的人即将离开，或者已经离开，会让你的世界激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为啥是他或者她呢？前一阵子才见过，还约好一起打球逛街喝酒泡妞旅游………
人死前，是如何的体验？如何之痛苦？
协和的一名医生说：除了猝死之人，其他病人在死前，要忍受各种各样的痛，那是常人无法想象之痛。
我想，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有死之体验，那么我们是不是能更好地生活？

我不想遗忘，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所以我选择记录。

2019年1月14日于帝都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