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她把自己裹在斯里兰卡买来的披肩里,企图营造带有异域风情的魅力。我忍不住想提醒她,这是去埃及的大巴,而且她街边手工艺女贩的打扮实在有些可笑。她不时看向窗外做出沉思的神色,似乎期许她和光影交融的瞬间,我会拿起手机捕捉她以为会有的不经意之美,然而我全然没有这样的兴致,一想到还要在闷热浑浊的大巴上待上八个小时,我身上的皮癣就开始作痒。


午饭时候,车子停靠在一个废旧的加油站。她终于决定回到人间,从包里拿出一盒馊掉的鸭爪,肆无忌惮地啃起来。酱色的鸭爪活像干化的木乃伊,在和她牙齿的厮磨声中一遍遍折磨我的耳朵。我忍住不去看,余光还是瞥到她的长发披散在脸上,沾上粘腻的酱汁。有一瞬间,我暗自发誓,再也不亲吻这个女人。


邻座的人朝我们投来怜悯的审视,我假装自己也是个选错了座位无辜倒霉的游客,然而这并不奏效。我没法儿阻止她,我觉得这是她对我的报复。我让她辞职,只给她十分钟收拾行李,一路假装睡着而不给她水喝。为了作弄她,我跳上一辆即将关门的大巴,透过后车窗看她狼狈地追着车跑,像一头发情的母狮,直到把另一只藏在她身体里驯良的小鹿扑倒在地,原地撕咬。她的人影渐渐变小,而此刻我的愉悦达到了极致。检票员查到我时,我表示出错愕,随即被丢下了车,慢悠悠地往回走。


她一定还在原地,那个被我像垃圾一样丢掉的女孩一定还傻傻地杵在原地,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她拣回身边,就像我们第一次遇见那样。她蹲在原地,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根烟,大口大口地吐着烟雾,我真想告诉她,这不像电影里冷艳而有致命诱惑的女子,她只像一块点燃的木柴。


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只是平静地让我把护照还给她。我尤其喜欢她命令的口吻,藏着明知发令无效还要去做的傻气。我当然不怕把护照还给她,我笃定她离不开我。可当我掏背包时,才发现在车上装着钱包和护照的袋子被偷了。她还以为我在演戏,直到把我包翻地底朝天,把我的衣服撕开,确认这不是玩笑,才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我忽然大笑起来,为自己被自己的恶作剧整到而好笑,为这个女人再次被我气到发狂而好笑。她几乎是在流出眼泪的同时也大笑起来,大约是这一刻我们回到了平等,两个身无分文的人,困在了荒凉的中转站。我和顾玉生,又可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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