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 程勇过年怕回家
年关说到就到了。
虽说纺织厂宣布放假7天，但各个部门的具体安排也不尽相同：比如王小丽所在医院，离不了人，还得有人值班。王小丽就是被安排值班的人员之一——好在她只是值前三天班，这样回去过年还不算晚；程勇在库房上班，也要值班的——因为即使在过年，也有出货任务的。不过程勇也算幸运——他只是在春节假的最后三天值班。程勇本来不想回家，他甚至想过整个春节就泡在厂里算了。——反正邓军两口子今年也不回家，和他们一起过这春节想来也不错吧。不过王小丽不答应。她希望程勇一定回家过年。一则看望一下二老，二来也好利用这个机会和二老交流沟通一下。经不住王小丽的软磨硬泡，程勇最终还是决定回家过年。
腊月二十八这天，各部门分头吃过年饭，放假就算正式开始。
但程勇没有一放假就离开厂里。他要等着王小丽放假。
早晨，程勇买好包子豆浆，两人吃过，程勇就用摩托送小丽到厂部医院。然后离开。王小丽上班的时候，程勇就在出租屋里烤着电炉浏网。有时兴趣来了，还会给王小丽发几张搞笑的图片逗乐。一次王小丽正在上班，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打开一看，是程勇发的一张动画：一个人骑在一只鸡的身上奔跑。王小丽笑了，惹得两个护士很是好奇。王小丽索性把图片分享给她们。她们看了，也乐得开心笑出声来。不一会儿，王小丽也抽空给程勇发了一张动画。程勇看到了，是一只鹦鹉用脚踢一只猫。程勇被逗乐了，给王小丽回了一句：“哈哈，你是鹦鹉我是猫啊！”
玩归玩，程勇对时间却毫不含糊：什么时间该做饭了，什么时间该去接小丽回来了。他做得非常及时。有时，小丽都还没意识到该下班了，程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丽，下班了吧？我来接你！”王小丽一看时间，果真到了下班的时间了。随口在电话里问：“晚饭都做好了？”程勇会在电话那头说：“当然！——回来就吃！——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炖笋子、炒腰花．．．．．．”
不多时，程勇的摩托就会“突突突”地出现在医院的门口。
每当这时，王小丽心中就会有一丝丝幸福感情不自禁地溢出来。
腊月三十这天，程勇和王小丽还没有回家。
王小丽是回不了——她要值班到正月初一，初二才能回家。程勇本就不想回家，一直拖着，母亲打过好几个电话催，程勇也是含含糊糊地推说要加班。直到腊月三十这天晚上，程勇和王小丽与邓军、李月两口子一起过春节时，程勇才改变了主意——因为在这时，程勇接到了舅舅儿子小华的电话。
“听姨妈说，你今年不回家过年。要加班吗？”
程勇像是学生遇到了难题，不知怎么回答。
电话那头又重复问了一句：“勇子哥，真的不回来了吗？”
程勇这才字斟句酌地回：“是——是要加班。要——怕要初二才能回来。”程勇眼睛瞟着王小丽一头——他清楚，王小丽初二才能回家。
小华：“那好！——回来大家一起喝酒！”
程勇：“行啊！”
双方又简单聊了几句近况，挂了电话。
“你终于答应回家啦！——就是应该回家看看嘛！”
王小丽说着，筷子夹了菜，往嘴里送。
李月挺着大肚子，动作有些不便。肚子的孩子已经有8个多月了。她早先已经听王小丽对自己说起过，程勇的家里反对他和王小丽交往。她劝慰程勇道：
“你还是回去一趟吧。——毕竟他们是你父母，有什么事可以商量嘛！”
邓军把埋头吃火锅的脸抬了起来：“就是。有句话说得好：‘常回家看看’！”
程勇知道邓军、李月两口子是好意，可他的恶作剧的念头出来了：
“嫂子，那你们怎么不回家看看呢？”
邓军佯装生气：“你猪头啊——你不明白我们的情况？——看你嫂子这样，我们方便吗？”
王小丽看着程勇，幸灾乐祸地说：“你这不是找骂吗？”
程勇还在饶舌：“怎么回不了？邓哥可以背着嫂子回去啊！”
邓军从座位上挪过身体，做出要打程勇的样子。程勇忙躲闪，一不留神，差点碰翻了蘑菇汤碗。
李月乐呵呵地说：“你就是那种‘找抽’型的人！”
程勇毫不介意，笑着端起酒杯，要和邓军碰杯。邓军却说：
“自己喝，不想和你碰杯！——你个坏小子！”
程勇也不计较，说声：“我成了孤家寡人了”，将杯中的酒喝了一口，神情像空中的云，有些凝聚的状态。
李月看程勇不做声，打趣说：“怎么啦，阿勇？——这么小气呀？”
王小丽也看出程勇的微妙变化。可她不知道程勇的心绪指向哪里。她笑吟吟地说：“他没有这么小气。”
的确，程勇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他的思绪，不在这里，因为刚才邓军“坏小子”几个字无形中勾出了程勇的思绪。
他想起了自己一年前那段“混小子”经历。
看着大家探寻的目光，程勇似乎醒了过来，嘴角挂着笑：“看我干什么？——没事的。”
邓军盯着程勇：“你小子又在想什么坏事？”
程勇似醉非醉地说：“我在想我过去做过的坏事。——那时真是混啊！”
邓军有些不解：“你忽悠我们呀！——什么坏事？——你进监狱的事？”
李月马上抢过话：“那算什么坏事？——你那是英雄救美！”
李月看了王小丽一眼。王小丽有些脸红。她没有回答李月的话。她的思绪也起来了，羞涩中夹杂着一种复杂的的表情。对李月说程勇因为自己进监狱的事，她倒是丝毫不介意。——她当然清楚程勇此番话的意思。她也想起了那个让自己心惊胆战的抢劫之夜。
也许，就是在那一夜，开启了她和程勇之间的相知相恋的神秘密码。
这时，邓军端起了酒杯，对程勇说：“说真话，我还真佩服你小子！——敢作敢为！这才是真男人的形象。不像当今某些比女人还女人的男明星。那种人空当了男人，看着细皮嫩肉的，没有男人的气质，一副娘娘腔，居然他妈的还粉丝无数。——真让人恶心！”
“你就别忽悠我了——喝酒。”程勇看了邓军一眼端着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
王小丽说：“我也不明白当代的人是怎么啦？好像有点乾坤颠倒的样子。”
李月慢悠悠地说：“这都是阴盛阳衰造成的。”
程勇倒是十分理解的语气：“有什么奇怪的。——那影星不是有钱有地位吗？还粉嘟嘟的，对那些青春女孩儿来说，不是很好的暗恋对象吗？”
邓军：“反正很恶心！”
程勇开玩笑说：“你这是嫉妒吧。——你赶紧去贴贴膜，美美容，把自己搞得粉嘟嘟的吧。自然粉丝就来了。嘿嘿！——”
程勇的话音未落，李月和王小丽早已禁不住大笑起来。随后，邓军自己也控制不住，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李月笑着笑着，收了声，用手揉着自己的肚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邓军关切地摸着李月的肚子：“怎么啦，肚子疼吗？”
李月点点头，浅笑着说：“他（她）在踢我呢！”
邓军快活地说：“快了，幺儿，想早点出来看世界吗？”
程勇开玩笑：“小家伙，快出来跟叔叔玩！”
李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你们说什么呀！——一个个都神经兮兮的。”
邓军倒是很坦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程勇也说：“对，迟早的事。——小子，快出来玩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哟！”
程勇的话把大家都乐了。
王小丽则关切地说：“嫂子，平时在家没看你怎么活动？”
李月：“好像人有些疲倦，不想活动。——再说，听人说，活动多了可能起副作用。”
王小丽：“嫂子，即使是后期，也要有一定量的活动。这一可舒筋活血；对宝宝的健康也有好处。——所谓活动多了起副作用的说法不准确。——当然，这一段，不能做剧烈运动。可能早产，可能影响胎儿的生长。这是有道理的。但不能没有一点活动。”
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个男人这时像小学生一样，听得很是认真。
不知不觉，一顿迎接新春的饭就接近尾声。
这顿饭是在程勇、王小丽屋子里吃的。
饭后，邓军、李月两口子跟程勇、王小丽道了别，相互说了些文绉绉的祝福话，手挽着手离开了。程勇收拾餐具，王小丽收拾行装，两人忙了一阵，出了门——程勇要送王小丽值班去呢。
初一这天，来医院看病的人极少，王小丽和另几位同事在人闲心忙的状态下度过了一天。其间王小丽收到好几祝福的短信或电话：梅燕、肖珍、医院里一些相好的同事，也有短信或电话问候。王小丽一一作了回复。后来王小丽的妹妹也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是用父亲的手机回的）：
“姐姐，你快回来吧。家里人都盼着呢！祝你开心顺利！”
王小丽没有回，直接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却是父亲：
“喂！——”父亲的声音很响，一如他平时和人讲话。
王小丽愣了一下，说：“爸爸，我是小丽。”
父亲没有马上说话。
王小丽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她知道，自己不和冯平好，跑到另一个单位上班，让家里人想不明白。——这也难怪他们——他们不知情。
“家里过年还好吧。”王小丽语气艰难地问。
“过年的东东西西都准备好了。你加班完了赶紧回来吧。”——父亲终于说了句让王小丽感到温暖的话。
有什么东西浸润着心田，王小丽心头一动。
初二这天，王小丽早早地催程勇出发。
程勇的摩托很快就到了长途客运站。
程勇替王小丽买好了票，本以为要等上大半天，今天还好，不到一个小时，王小丽就上了车。
一个卖熟玉米棒子的中年妇女在过道上高声吆喝着
程勇帮王小丽搁置好行李，又夸张地要她一路注意安全——她简直把王小丽当成了一个小孩子。这弄得王小丽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记住回去不要和你父母吵架哟！”王小丽转移了谈话。
程勇沉默了两秒钟，像是下决心似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卖玉米棒子的妇女到了程勇跟前，程勇想起了什么，掏出钱包，取出一张10元的钞票：“给我来两个苞谷。”
妇女接了钱，补了他4元，这才用膜包了玉米棒子递过来。
程勇给了王小丽一个，自己尽情吃起来。
“吃起来很糯——很象我老家的糯苞谷！”王小丽吃着，心飘回了家乡。
程勇的目光落到了窗外的一则广告：“上电信网，送苹果手机。”听见王小丽的声音，回头说：“不错，这味道很香。”
买熟玉米棒子的中年妇女的吆喝声被一个男人的声音压住了：“下去了，下去了！——马上发车了。”
那男人的话立刻发挥了作用。中年妇女停了买卖，下了车。
程勇看见那人坐进驾驶室，发动了客车。他不得不离开了。
“我走了，路上小心。”
说完，他接过王小丽吃光的棒子，不慌不忙地下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程勇看见王小丽的手向他挥着，嘴里说着什么。程勇也挥着手，嘴里说着“我给你打电话”。
说话间，客车拐了一道弯，王小丽的身影已经看不到，程勇的话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程勇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那次送小青上火车，程勇也有这种感觉。——难道小丽也会最终离开我？——见鬼，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在程勇迷惘的眼神中，又一辆客车缓缓开过来，填补了刚才的空位。
程勇在莫名其妙的怅惘中出了车站。
随即他给王小丽发了一封短信：“祝你和家人春节快乐！”
王小丽很快回了：“想你——我也真诚地祝你和家人春节快乐！”
程勇意识到自己是庸人自扰：见鬼！——别那么过敏好吗？
程勇恼怒地提醒自己，然后发动了摩托。
他回到出租屋，放好摩托，提了简单的行李，出门正好碰到往楼上走的邓军、李月两口子。程勇再一次和他们道过别，坐了公交车，往长途客运站去。
“我也该回家了。”程勇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