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礼


1、谜团

真是无聊透了!我又想无忧姐姐了。

第三天了!这已经是我被父亲大人关在屋里斋戒沐浴的第三天了。

三天前的一大早,父亲大人突然把我叫到他的书房跟我说,要为我举行弱冠之礼。

我很诧异也很不解地反问他,弱冠不都是二十岁才举行的吗?可我今年才十八啊。没想到十八年来一直和蔼可亲的父亲大人,突然板起了臭脸,很严肃地训斥我说,不管外面的孩子多少岁举行冠礼,咱们黔中血屠山庄的少庄主必须十八岁弱冠,而且冠礼之后必须立刻完婚。不过,最让我难以接受的还是,父亲居然说我的新婚妻子他已经帮我安排好了。

这?!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这一切真如晴天霹雳,来的也太猝不及防了吧。难道一夜之间,我就要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吗?我就要和一个尚未谋面的女人做那种事了吗?可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我还没玩够呢,我还想着和无忧姐姐去看外面的大好风光呢。唉!

“麟儿,你过来。”看到我一脸震惊手足无措的样子,父亲的语调变得温柔了许多,还轻轻向我招手示意我走近一点。可还没等我走近,他却突然走过来把我紧紧搂进了怀里。

“麟儿,莫要怪爹对你如此霸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的母亲又过世太早,若不是迫不得已,爹真的不想如此啊!可,可,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爹,更不能对不起我屠门的列祖列宗啊!”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哽咽,还不断拍打着我的背。

我仰起头来,看着父亲略显憔悴的脸庞,才发现他的双鬓居然也有点斑白了,可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啊,这就开始要老了吗?

我突然想起来,三天后就是七月十五,也是二十年一次的武林暗器大会的举办日,难道是父亲担心在暗器大会上自己会有什么不测?难道是他担心自己“天下第一暗器”的江湖名号就此不保吗?可为什么父亲要在七月十五如此大凶之日,要为我举行冠礼,还要让我成婚?为什么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会如此动情?究竟接下来这几天会发生什么,能让父亲如此焦虑不安?

想到这一连串未知又神秘的问题,真让我又好奇,又担忧。可我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些疑问问出口,身上莫名而来的热血和勇气让我决定,欣然接受父亲大人对我所有的安排。

“对了,麟儿,你难道就不想问爹给你安排的新娘子是谁吗?”正当我准备转身告退的时候,父亲突然笑吟吟地问我。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下定了决心,又岂能轻易反悔,于是我便大声回到:“不管是谁,孩儿都谨遵父亲大人的安排。”

“傻孩子,爹实话告诉你吧,你的新娘子,就是无忧啊。哈哈……”

当听到无忧姐姐名字的时候,我肯定是高兴坏了,或者说是乐晕了头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都不记得后来做了什么了。唉!真是受不了我自己。


2、探秘

就这样,我虽说是被父亲逼着的,可又心甘情愿地开始了三日的斋戒沐浴。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真是熬死我了。我在焦急地等待着今天戌时的到来,因为父亲说过戌时就会来接我出去,还要带我去一个我必须要去的地方。

我盘腿坐在地上,眼瞅着门缝里透过的阳光暗了一点,心里的欣喜便多了一分。在门外立着的,是我们血屠山庄的老总管屠暗大叔。名义上说他是受父亲之命来服侍我的,其实在我看来,不过是来看着我怕我溜号罢了。

好在我与屠暗大叔平素里关系甚好,无忧姐姐打小失去父母,这二十年来一直寄养在我们山庄,我和无忧姐姐私底下也曾闯过很多祸事,多亏有屠暗大叔帮忙从中粉饰遮掩,不然肯定少不了更多父亲的训斥和责罚。

当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屠暗大叔不知何时已经不在门外了,我知道父亲就快来了。而紧锁的房门终于“吱”地一声,被从外面打开。我立马起身一个箭步纵出屋外,却被父亲伟岸的背影挡在了身前。

“麟儿,我们走吧。”父亲的声音又苍老凝重了许多。

我紧紧跟在父亲的后面,穿过前厅来往忙碌的人群。再穿过大院正中刚刚完工的比武场擂台,这一届的武林暗器大会正好轮到在我们血屠山庄举行。“天下第一暗器”的金字匾额,已经被从山庄门头上拆下,挂在了擂台的最高处,正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接着,我们穿过练功湖和寂静的后花园,来到一处高不见顶的黑墙之下。

“麟儿,打开它。”父亲依然没有转身,指着高墙命令到。

“什么?打开什么?这堵墙吗?”我还是不懂父亲又在说什么。

“是的,打开它,这堵墙只有我们屠门子孙才能打开。”

“啊?用什么打开?孩儿不明白。”

“用你的鲜血。”说着,父亲转过身来,递给我一把精巧的匕首。

“来吧!”

我接过父亲手中的匕首,轻轻在手掌割了下去,鲜血渐渐涌出。于是,我就此狠狠一甩手,将手上的鲜血全部撒到黑墙之上。

我的鲜血一沾到墙上,立刻嗞滋作响,化作一团团黑烟消散而去,而黑墙之中霎时轰轰响动,不一会竟然缓缓弹出一块高约丈余厚约三尺的石门。

“跟我来。”我继续跟在父亲身后走进石门之后的未知空间,背后厚重的石门轰然关上,把我们父子二人关在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我们一路无话,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多久,一阵阵凉意渐渐从四面八方袭来,我可以很确定,已经来到了地底的某个深处。

“快到了。”循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越来越明亮的火光,笼罩在身上的寒意也慢慢散去。

终于,我们停在了一片满是坟茔的开阔地,我想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座坟丘吧。开阔地的四个方向分别有四个大火炉熊熊燃烧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这些坟茔之上,让人难免一时间心里发毛。


3、解谜

“跪下!磕头跪拜!”父亲突然厉声对我大喝。

“什么?父亲?”我再一次不知所措了。

“血屠门第五十四代传人屠麟儿跪拜听教!”父亲无可辩驳的语气甚是骇人,我只得一切照办。

“唉!麟儿,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想到就要揭开谜团了,我既兴奋又紧张,既渴望又担忧。

“眼前的坟茔,就是我们血屠门列祖列宗的陵墓。想我屠氏一族,乃是上古中原蚩尤大帝嫡系正脉。蚩尤大帝兵败涿鹿,其身被斩为四段,我等屠氏也被迫迁居西南之隅。可蚩尤大帝其身虽死,但血仍未冷也永不会冷,我等屠氏定要将大帝的血脉和荣光延传千古。”父亲讲述着家族往事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一团火的红,又像是一块冰的蓝。让我听的也是热血沸腾,感觉一股股暖流在体内暗流涌动。

“麟儿,你刚才已经见识到了,我们屠氏的血可不一般,它就是我们延续血屠山庄无尚荣光的不二法宝。”

“呃?是吗?可我们的血,除了能打开机关之外,还能做什么吗?”

“傻孩子,你以为我们血屠山庄‘天下第一暗器’的名头,在江湖上是浪得虚名的吗?你以为我们血屠山庄号令西南各族武林豪侠,只是靠嘴皮子吗?二十年了,是时候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了。哈哈……麟儿,你快些起身,快来看看这些坟茔除了墓碑之外,还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被父亲拉了起来,眼瞅着一座座除了墓碑上铭文有所不同之外,其余皆是一模一样的坟茔,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麟儿,你过来。”

这是一座墓碑上刻着“血屠门第五十二代传人屠仁”的坟茔,按照刚刚父亲对我的称呼,这应该就是我爷爷的陵墓了。

“你看,这是你爷爷,也就是我父亲的墓。你仔细看看,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吧。”果然,我算的没错,这是我爷爷的墓。可我再怎么仔细看,也看不出有这座墓什么异样之处。

“唉!麟儿,你的眼力真是太差了。”父亲显得很是无奈。

“你看,这是什么?”父亲拨开坟墓上的杂草,握住了一颗长约尺余的小树苗。

“这?这不就是一根普通的杂树吗?我都叫不出名字来。”

“那你可大错特错了!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树苗,这叫做无根木,你看。”父亲话未落音,一把将树苗连根拔了出来。啊,不,不对,这颗小树苗根本就没有根。哦,我懂了,难道父亲要称呼它为无根木。

“可父亲大人,这短短的小树枝能有什么用?能做暗器吗?”

“此神木,乃是我蚩尤屠氏一族身体精气所化,其中怨念尤为深重,一旦遇到屠氏子孙的鲜血,便是天下第一暗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二十年前你爷爷大战蜀中唐门绝顶高手,令其血流不止其命丧当场的可怖情景,我到现在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是吗?难道这个就是我们血屠山庄称霸一方的秘密所在吗?可怎么操纵呢?我可以试试吗?”

“万万不可!此木二十年方可长成,以二十年间不断聚我族先贤之怨念而所生,且须以我等族人身体为养料,最最重要的是,此木一经爆发,即刻消失,岂能轻易尝试。麟儿切记啊!”

“这么说的话,难道现在这根神木就是从爷爷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是的,可以这么说吧。明天我就要带着它去参加武林暗器大会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它的真正威力了。”

“可父亲大人,照您刚才所说的,如果您明天在暗器大会上用了这根神木,它不就从此消失了吗?”

“唉!这正是为父今天要带你来这里的原因所在。麟儿,跪下吧。”

“什么?又要跪啊?!”

“屠麟儿,快给为父速速跪下!”不得以,我又一次跪下了。

“屠麟儿,我要你在屠门列祖列宗前起誓!明日暗器大会之后即刻完婚,随后跟我再来此地,将我的,我的尸身,亲手掩埋……”父亲断断续续地说完,猛然转过身去,仰头不语。

“什么?掩埋?难道?不!父亲大人,不可以!”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凄惨的结果。我跪在地下紧紧抱着父亲的大腿,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停颤动。

“麟儿,为了家族的血脉和荣光得以延续,爹不得不死,而且必须明天就死。只有我明天的死去,才能让神木在二十年后如期再生,以此延续家族的荣耀,你懂吗?而你,必须承担这一切,这就是我们屠门子孙的冠礼,你懂吗?只有做到了这一切,你算真正长大成人。答应我!麟儿!”

“不!麟儿不能答应!呜呜……”拼命摇头的我,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麟儿,你必须答应!否则,爹死不瞑目啊!否则,你爷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开心的!可能我忘了告诉你,你跟无忧的婚事二十年前就是你爷爷定下的,那可是他的遗愿啊。而且,你还要起誓,二十年后的下一届武林暗器大会上,你一定要再续我族荣光,让我们的子孙荣耀世代永续,你明白吗?”

“不,孩儿不答应,也不想明白!我不想没有父亲大人啊!”

“唉!不肖子孙屠义愧对列祖列宗!”父亲或许是真的气坏了吧,竟然一脚将我踢开三尺之外,对着祖宗陵墓三跪九叩起来。

就在这时,我仿佛感觉到了一下被小蚂蚁咬了的刺痛,眼前渐渐黑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就在将要倒下的那一刹那,我看见父亲的身体也缓缓歪倒。


4、赴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第二天的观战台上了。比武擂台方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过来,直冲入口鼻,令人作呕。

“少庄主,您醒了。武林暗器大会已经快结束了呢,马上就要看到庄主最后上场收拾残局了,您醒的可正是时候啊。”山庄老管家屠暗一脸假笑地看着我。

“什么情况啊下面?暗叔,我爹还没出场吗?”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下面的演武场擂台被身着各色服饰的武林人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少庄主,说来您可能不信,这回跟二十年前的比试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又是蜀中唐门力挫群雄,一连灭了三十多位高手的性命,才夺得了和庄主最后一决雌雄的机会。”屠暗毕恭毕敬地回到。

“是吗?那下面就该我爹出场了啊,我得下去凑近了仔细瞧瞧。”

“别啊,少庄主,您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观战吧,那边太危险也太血腥了。庄主有令,叫我好生伺候着您呢。”屠暗在我肩头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往下一沉,刚要起来的身子又被迫坐回了椅子之上。哎哟,真心看不出,这老管家居然还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没办法,我只好乖乖坐在椅子上。场下一阵喝彩声响起,我远远看着擂台上走来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胸前却是血迹斑斑的中年男人。

“屠庄主,蜀中唐门唐斯有礼了。快来过招吧,今日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吧!哈哈。”来人很是傲慢却轻松的样子,只是简单的一个抱拳施礼之后,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狂笑。

“唐兄别来无恙啊,二十年前你师父唐三败于我屠门命丧擂台之上,想不到今日你唐门还能越挫越勇卷土重来,真是令人佩服。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时候给唐门以及各位武林人士一个交代了。”面对无礼对手的挑衅,父亲居然还能如此淡然,真是让我拜服。只是远远看去听去,为什么一夜过去父亲的身形瘦削了许多,声音也沧桑了许多呢?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又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晕倒,还昏睡不醒到今天呢?

“少废话,来吧!今日,我唐斯定要替唐门一雪前耻,将‘天下第一暗器’的金字牌匾带回我唐门,让你血屠山庄的江湖颜面灰飞烟灭。”我还来不及思忖昨晚的种种疑惑,唐斯已经急不可耐想要与父亲一决高下了。

“既如此,那就承让了。”只见父亲缓缓从身后拿出一件东西,可不正是昨日我们见到的无根之木嘛。只是那神木已经被削成了一把短兵器的模样,还在木头的一段装上了真的剑刃。

“暴雨梨花针!”唐斯一声怒吼,长袖一甩,无数暗器钢针如暴风骤雨般向父亲的全身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父亲一个潇洒转身,果不出所料地将剑刃扫过手掌,鲜血顿时浸透神木。父亲再一个转身将神木用力一甩,血滴如桃花瓣散开。可,可之后,却没有任何我想象中的一幕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父亲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们屠氏的独门暗器失灵了吗?不,难道父亲是骗我的吗?

就在我低头沉吟思考的那一瞬间,父亲早已经被唐斯的暴雨梨花针扎成了刺猬。

“不!父亲!啊……”还没等我喊出声来,突觉肩膀一酸,再次晕了过去。


5、破局

“父亲!您糊涂啊!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

我被一阵嘶哑的吼叫惊醒,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下深处的家族墓地之中,而不断发出嘶吼的,正是我的父亲。

原来,我的父亲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想欢呼喊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父亲满面泪光,正在拼命摇晃着一个老人的身体,可那个老人似乎已经很虚弱了。在他们面前的地下,赫然有一张人皮面具。

我匍匐着爬过去,捡起地上的面具,发现竟然是老管家屠暗的。这么说,老管家屠暗的身份是假的?还有那个被唐门暗器扎成刺猬的“父亲”,想必也是假的了?!

“对……对不起,义儿,是我屠仁愧对屠家列祖列宗,就让这痛苦的延续,由我来结束吧。我已经完成了我毕生所愿,已经再没有任何颜面苟活世上了。我服的毒是没有解药的,不要再浪费时间救我了。”老人,不!是我的爷爷,他居然也还活着!虽然看上去他已经是快要不行了。

“可是,父亲,为什么非要这样?义儿实在不明白啊。”

“义儿,实话告诉你吧,神木早在二十年就消失了,你爹我并没有如我当年所说那样从容赴死,是我骗了你。埋在这里的只是我的一个替身,而你们昨天看到的神木也是假的。不是爹爹我贪生怕死,是我不想再让子孙延续苦难的循环了,不想江湖豪侠为了那块金字招牌你争我夺血染擂台了,不想让更多像无忧那样的孩子一出生就成为孤儿啊,你能懂,能懂,爹爹我的良苦用心吗?”

“嗯,孩儿懂了。您这二十年来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今天吧,为了让我们接受屠家荣耀难再的事实,让我们不再循环赴死,不再陷入江湖无休止的血腥纷争,是吗?”

“是的,爹时间不多了,没法解释太多了。昨天你们晕倒是我干的,那个易容假扮的庄主屠义是我安排的,其实他才是真正的老管家屠暗,也只有他甘愿为了我们屠家舍身赴死了……所有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很好,很完美,我可以走的很开心了。呃……呃……”爷爷已经奄奄一息了,可他的脸上却尽是满满的笑容。

“对了还有,今天是麟儿的冠礼日,他的名和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屠终,字结之吧。爹爹去了,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发,发,簪……”爷爷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完最后人生一句话,倒在了父亲的怀里,去的十分安详。

良久之后,父亲擦干眼泪俯下身子,把我散乱的头发盘成了发髻,再插上爷爷留下的发簪。

最后,父亲在我耳边轻声说到:麟儿,你的冠礼正式礼成了。现在你是屠终,你是成年人了,而我已经“死了”,我还是继续做屠暗总管去吧,接下来,该你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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