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 (27)

人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时常回忆过去,记住了不该记住的事,忘不了早该忘记的人。

魏忠贤赶跑了国丈,朝廷上下震动,趋炎附势之人看到了魏忠贤的实力,再无顾虑地投靠阉党。虽说权势进一步增大,却仍让魏忠贤痛苦,不搞倒张皇后,整日如坐针毡,惶惶不安。

客氏与魏忠贤合计,既然天启皇帝在兄弟和老婆的处理上不含糊,诬蔑张皇后身世的姑且延后,伺机行事,等以后抓住了有利的把柄再翻陈年旧账。夫妻之间难免产生龃龉,天启皇帝和张皇后一旦发生了口角,客氏暗地里指使宫里的听话的妃子挑唆帝后的关系,久而久之,天启皇帝和张皇后的关系越来越冷淡。

据史料记载,张国纪遣返原籍的那年皇后千秋节,天启皇帝压根没当回事。皇后千秋节,是张皇后的生日,按理,天启皇帝应设宴款待廷臣,对内侍和宫女应有赏赐,然而天启皇帝以辽东局势紧张为由,就是不肯拨银子。张皇后没有办法,只得拿出些首饰,换成银制的“豆叶”,赏赐给后宫的内侍和宫女。“皇后娘娘太寒酸了,千秋节死气沉沉的不说,连赏赐竟如此刻薄。前些日子,客氏过生日,天启皇帝不仅亲自到场祝贺,还大赏众人,仅是那西域进贡的兜罗绒就价值不菲。”宫女之间窃窃私语的议论传到天启皇帝耳朵里,天启皇帝不以为然,一笑了之。

面对天启皇帝的冷落,张皇后选择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张皇后心里明白,客氏和魏忠贤祸乱皇宫,硬碰硬与对方斗争,取胜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还有可能导致不测。严格约束自己,不给对方找到把柄,是张皇后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策略。张皇后在坤宁宫召集一批资质聪颖的宫女,教他们背诵,以此打发日子。

隐忍不是怯懦。怎么搞都搞不倒,那才是真正的强者。

天启皇帝住在乾清宫,乾清宫里有东殿和西殿之分。天启皇帝住在西边的“弘德殿”。乾清宫的北边,便是皇后的坤宁宫,坤宁宫也有东殿和西殿之分,只不过没有殿的名字。张皇后为了和天启皇帝往来方便,就住在坤宁宫的西殿。

乾清宫和坤宁宫的中间,还有一座“交泰殿”。客氏和魏忠贤为了时时刻刻监视天启皇帝和张皇后的来往,就把客氏的“直房”设置在交泰殿的西偏房,可谓是用心良苦。

坤宁宫的管事太监是客氏的心腹太监陈润德。天启三年,陈润德禀告客氏,说得到确切的消息,张皇后怀孕了。客氏和魏忠贤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会意。

“务绝皇嗣。”客氏恶毒地说道。

皇后生的儿子,即为“元子”,元子是嫡长子,礼法上的皇位继承人。明朝一向重视嫡子,在立储君时,一贯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张皇后生个儿子是长子的话,那么嫡长子是毋庸置疑的储君。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客氏和魏忠贤不想让张皇后的儿子当上未来的皇帝,便下狠手让张皇后流产。是出于嫉妒吗?不是。小人恶贯满盈,伤天害理的事情干得太多,担心会被报复。

客氏假惺惺地前往坤宁宫向张皇后道喜,然后以张皇后身边的宫女不懂照顾孕妇为由,把不听客氏使唤的宫女换掉,派一些心怀鬼胎的宫女伺候张皇后。

女人怀孕期间,容易腰疼。一个宫女说她会捻背,可以缓解腰疼。结果,重捻腰间,孕坠。

客氏和魏忠贤迫害张皇后生孩子,更不允许其他妃子生孩子。而且对于那些不听话的妃子进行了有计划的迫害,究其目的,是为了堵住后宫之口,因为枕边风往往厉害。为了不让妃子有孩子而得到天启皇帝的宠爱,客氏和魏忠贤企图让天启皇帝永无后代。

在客氏和魏忠贤有计划地排除异己,清理后宫,第一个遭难的,并不是天启皇帝的老婆,而是泰昌皇帝的遗孀——赵选侍。赵选侍原本是泰昌皇帝十分疼爱的宫人,客氏发迹后,赵选侍和客氏相处得不和睦。赵选侍属于那种得理不饶人的脾气,一次和客氏吵嘴之后,客氏恼火,跑到魏忠贤那里诉苦,魏忠贤矫诏将赵选侍赐死。后宫里人都心知肚明,大家都同情赵选侍,可是谁敢站起来替赵选侍说话?赵选侍知道是客氏和魏忠贤从中作梗,逼她去死,可怜一个先帝遗留的寡妇,如何对抗当今天子的红人?赵选侍将泰昌皇帝赐的物品陈列于案头,向西方拜了拜佛祖,痛哭了一场,挽白绫上吊自杀了。

接下来倒霉的是裕妃。裕妃和张皇后同姓,也姓张。她性格刚烈,活泼开朗,深受天启皇帝宠爱。天启皇帝干木匠活时,裕妃在天启皇帝身边打下手,郎情妾意,说说笑笑。客氏看在眼里,因嫉妒生恨,与魏忠贤合计找机会除掉这个“异己”。裕妃最初还不是妃子,因为被天启皇帝宠幸一夜而怀了孕,才被天启皇帝封为妃子。深受皇帝宠爱,又身怀龙种,注定要引来杀身之祸。

裕妃怀孕期间,谨小慎微,事事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了差错,给心怀叵测的客氏有可乘之机。或许是整天过于担心受怕,影响到胎气,预产期来临,裕妃迟迟没有要生的反应。魏忠贤趁机向天启皇帝谗言,说裕妃临了预产期身子没有反应,肯定是得罪了神灵,神灵降罪裕妃,裕妃需向神灵忏悔。预产期到了没反应,有多种可能,日子计算不多或者婴儿发育迟缓,都会导致预产期无反应。而天启皇帝偏偏相信魏忠贤的迷信说法,让裕妃向神灵祈祷。魏忠贤得到天启皇帝的许可,打着让裕妃向神灵独自忏悔的幌子,驱逐了裕妃的宫女和太监,把裕妃关进了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不给吃的也不给喝的。当朝的宠妃,竟然落到如此下场,奈何进入帝王家?悲剧啊!裕妃在小黑屋煎熬了数日,这天,下起了大暴雨,房顶漏水,裕妃匍匐到滴落雨水处,喝了几口屋顶滑落的雨水,那天夜里就死了,一尸两命。

第三个枉死的是冯贵人。冯贵人出生于名门世家,性格恬静,识大局,也非常得天启皇帝的喜爱。在后宫生存,无权无势,最好能做到事不关己,不闻不问。可冯贵人的死,是由于多管闲事而得罪了客氏和魏忠贤。冯贵人不止一次地劝天启皇帝不要再开设内操了,亲君子远小人,以国事为重。这不明摆着找茬,挑战客氏和魏忠贤吗?魏忠贤担心冯贵人留在世上早晚会给他带来麻烦,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矫诏将冯贵人赐死。天启皇帝一直被蒙在鼓里,一天夜里,天启皇帝让乾清宫的太监传口谕让冯贵人侍寝,太监早受到客氏的指使,回复天启皇帝说:冯贵人突发疾病,薨逝。

下一个遭厄运是李成妃。有一次,成妃侍寝,把天启皇帝伺候得比较舒服,龙颜大悦。成妃见天启皇帝心情好,便吹起了枕边风。成妃吹枕边风可不是为了给自己讨好处,而是为冯贵人的死打抱不平。成妃把魏忠贤矫诏害死冯贵人,客氏谎称冯贵人薨逝的事实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天启皇帝听成妃这么一说,翌日便斥责客氏。客氏佯装冤枉,哭哭泣泣地辩解。天启皇帝心一软,挥挥袖子,示意客氏下去,此事不作追究了。

就这样,成妃和客氏结下梁子,成为客氏和魏忠贤眼中的“异己”。

成妃和惠妃范氏的交情甚好,俩人经常聚在一起话家常。慧妃生下了皇二子,母凭子贵,因此晋升为贵妃。可惜好景不长,皇二子早夭,不容分说,客氏和魏忠贤用了什么不见光的手段。失去儿子后的惠妃,精神有些不正常,神经兮兮的,逐渐失去了天启皇帝的宠爱。又不知为什么得罪了客氏,客氏以惠妃的精神有碍,影响到宫中其他人的正常生活,进言天启皇帝将惠妃打入冷宫。天启皇帝听了客氏的谗言,把惠妃送往安乐堂。

成妃跑到天启皇帝的跟前,替惠妃说情,这更惹恼了客氏。客氏和魏忠贤私下合计,用除掉裕妃的方法欲除掉成妃,矫诏将成妃“幽于别宫,绝其饮食”。

幸亏成妃足够聪明,以裕妃为前车之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她暗中让宫女提前在屋子里藏了食物和水。成妃被禁闭以后,就以藏的这些食物和水存活下去。关了半个月没死,客氏和魏忠贤并没有怀疑有神灵相助,而是怀疑成妃的近侍暗送食物。魏忠贤矫诏,把成妃逐为宫人,将伺候成妃的宫女和太监贬至南海子,再借口全部处死。

还有一位胡贵妃更冤,只因偶然说话不当,使得客氏和魏忠贤忌恨于心。趁天启皇帝出宫祭天之际,将胡贵妃用被子捂死,然后谎称暴病而亡。

天启皇帝沉迷于木匠活,对于老婆接二连三地死,他却一点儿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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