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以南,光年以北

“我准备结婚了啦!”南子在朋友圈晒出结婚照的时候,正在窗前眯着眼睛打瞌睡的我猛然的醒了过来,抹抹嘴角上的的口水,我连滚带爬跑去找北子。

恰逢是傍晚,殷红的夕阳,斜斜地落在掉漆的窗棂上,窗外的落山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窗子里的屋内,却是死一般安静。

屋子里的人,光着膀子靠在窗子对面的墙角上,他的嘴角抽搐着,脑袋向左边歪着,头发也是乱糟糟一团,嘴角边上的胡子大概有很长时间没有修理了,居然有一种胡乱蔓延的感觉,他的眼睛是红肿着的,从窗外看过去,几乎分不清是睁着的还是半闭着的。

我轻轻地推了下窗子,轻声唤了句:北子。

北子的眼皮极度不情愿地抖动了一下,脑袋也缓缓转到了前面,爆满青筋的左手抓起落在腿边的瓶子,猛地灌了一大口酒,然后轻轻地抖动着脑袋,良久,他抬起头——我触碰到了他那锃亮有力的目光,那一瞬间,那道锃亮的光,划破了时空。

                                            一

我忘了我是怎么样认识南子,那会应该还是2007年。

2007年,想起来就是一个很美好的词。那天的体育课,在所有人都跟着老师在操场上慢跑的时候,我和林雨泽悄无声息地爬过传说中一米五高的围墙,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伸着懒腰。

奶茶店的奶茶香味是真的香啊,一缕缕抹茶香味,好像是有意,又好像是无意地斡旋在空气中,大概煮得出这般香味四溢奶茶的必然是心灵手巧的姑娘了吧?

我认识奶茶店的老板娘,着着实实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扎着个马尾,挺着个大肚子。

南子是奶茶店老板娘的妹妹,南方姑娘,南方上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南方的小城市工作,空余时间经常在姐姐家的奶茶店帮忙。典型的南方姑娘长相,身材苗条,面容清秀,大大的眼睛,婷婷的鼻子,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典型的南方姑娘性格,她是我最喜欢的姐姐,没有之一,不说脏话不发神经,一群人热闹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腼腆地笑着。林雨泽说娶妻当娶南子。

老板娘搀着腰,站在奶茶机前,一边捣鼓着被子里的奶茶,一边絮絮叨叨对弯着腰在旁边洗洗涮涮的妹妹南子说道:“你啊!你看家里谁同意你去和那小子生活在一起的?”

“那我不都到了老大不小该结婚的年龄了么?”南子温柔地答复着。

“你还知道自己应该结婚了啊?那你还找那么个东西,你还真以为他可以给你未来啊?”老板娘冷笑地说。

“姐!”

“我可不管你啊!我呢,等赚够钱了,我就去买一套房子住着玩,你啊,爱咋咋地!我管不着!”

“我相信他!他会给我过上好日子的。”

“你就信他吧,哪个男人做事不是踏踏实实的,就他,眼高手低,你喜欢就行!”

“姐,你对我最好啦!”南子站起来,抱着老板娘的胳膊撒着娇。

“你啊!”

“那我走啦!今天我要早点回去,给他做饭!”南子边解下围裙,边兴奋地说着。老板娘忧心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满是溺爱。

南子着实兴奋,她昨天晚上和北子在北子的摄影工作室附近的一间房子,房子不大,只有二十平方米的一个房间。但是她说那是她和北子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北子是南子的男朋友,北方人,北京上的大学,毕业后,阴差阳错就到了这个南方小城,胡子渣啦的摄影师,典型的北方长相,高个子,眼睛炯炯有神,喜欢抽烟。北子说,这座小城充满韵味,所以选择了留在镇子上开了一家私人订制艺术照相馆。

南子骑着摩托车从家门口的巷子经过的时候,很有礼貌地冲着正蹲在家门口择菜的大婶微微笑了笑。

大婶仰起头,看到是南子,待南子骑着摩托车走远后,便迫不及待和旁边的正在叼着烟打牌的大叔扯着嗓子嚷起来:“那个南子真的跟了北子啊?”

“好像是的吧!”大叔应到。

“北子是哪个啊?”一边正在打牌的大婶好奇地问道。

“就是那个在市场那边开了家艺术照照相馆的那个外来仔!”择菜大婶说。

“哦,就是那个啊!我看他那间照相馆,开张的下一步就是关门!”打牌大婶一边眯着眼睛搓着牌,一边笑了起来。

“都是土农民,谁整那些东西啊!那个外来仔,一看就是靠不住!花花公子样,我去买菜啊,看到他的店,冷冷清清的,鬼影都没有一只!”大叔说。

“年轻嘛,也许家里有钱。”择菜端起择好的菜,朝着里屋走过去:“孙儿该回来了,煮菜去咯,各人自扫门前雪。”

                                                二

我还是经常看到南子在奶茶店帮忙,我很少主动打听她和北子的事情。

只是零零星星听奶茶店老板娘和老板聊天的时候抱怨着。比如,北子的生意不景气,再比如北子好吃懒做,还有北子经常喝酒一喝多就醉得跟烂泥一样等等。

我总是觉得这些事情听起来似乎很好笑。

一来二去,和南子熟悉起来以后。

有一次,奶茶店里在播放着《还珠格格》香香公主和蒙丹私奔的那一段。我觉得很好笑,指着电视机哈哈大笑着说:“香妃真傻,嫁给皇上多好啊,荣华富贵,哪里要私奔这么可怜?”

正在一旁插着花的南子别过头看了一眼电视剧,又看了一眼我,浅笑着低着头插着花:“小丫头你懂什么?”

“我看得可明白了,大家都想要舒舒服服地过着日子。”说到日子,我怂了怂鼻子,“南子姐姐,你不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会过得开心吗?”

“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啊,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哪里都是幸福的。”南子说着脸就红了,小酒窝随即荡漾开来,娇羞地笑着。

“你害羞了啊。”

“你还小,不懂啦,可以拥有爱情的人都是幸福的......爱情,是一种会让人幸福的念想,小丫头。”南子像是对我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那时候她手中握着一株洁白的茉莉花,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笑的那一瞬间,比茉莉花还洁白。

                                                三

后来我因为要参加中考,我开始铆足了劲去争取学校保送高中的名额,似乎也很少去奶茶店了,也很少翻围墙离开学校。

直到寒假,也就是农历十五左右的时候,我才决定和王雨馨四处到附近赶集走走。

冬天的市场,总是格外热闹,大概也是因为到了阴历十二月了,快要过年了,所以会有很多农家人挑着扁担把一些多余的农作物或者习俗上屯着过年好意头的小物件都卖掉准备过年,需要买东西的人,也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屯点年货。

南子裹着一件大大的羽绒服,穿着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在市场上转悠着。南子的面容姣好,即便是这样子,也没有掩盖住她身上的气质。

南子一边走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菜农们叫卖和人们的讨价还价的声音。从这些吱吱喳喳的声音,大抵是可以揣测出今天的菜的价格,这样子南子也好做决定买什么菜,什么菜比较便宜。

“茄子,一块三毛。”

“这茄子不新鲜啊!”

“喏!这是新鲜的,两块!”菜农拿起另一个箩筐的茄子,递给弯着腰,挑剔地看着菜的女人。

“豆角怎么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

“豆角啊!两块半!”

“给我称一斤!”

“得嘞!”

......

南子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今天的菜好贵呀!

南子继续往前走着,走到市场的拐角处,看到一个穿着花罩衫的女人坐在一张木凳子上,女人面前摆着一大筐萝卜和一大筐白菜。女人和其他的商贩比起来要安静得多。她也不吆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人来人往。一般这样子的小摊子都是农家人自己种的菜吃不完才卖的,所以会比较便宜。

南子拢了拢头发,弯着身子,问道:“萝卜怎么卖?”

“萝卜啊?”女人看到有人来买菜,脸上立刻漏出愉悦的神色:“一块五!都是自己种的!”

“一块五啊!”南子咬着牙,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问道,“能不能便宜点?”

“你要是买十斤,一块三毛钱给你得了!”

“行吧!”南子点点头,“我要十斤!”

南子扛着一大袋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北子正在写着什么。看见南子回来了,北子拿起桌面上的装着热水的杯子,递给南子:“冻坏了吧?喝口水暖暖身子!”

“还好!”南子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幸福的依靠在北子的身上,“你真好!”

“你今天买了啥呀?”

“我买了......十斤萝卜!还有李老板的猪肉很便宜,5块钱一斤,我就买了四斤,萝卜我们可以放几天,猪肉我们可以腌着吃!”南子说完,仰着脸,看着北子。

北子目光深邃,深情地看着南子,轻轻地吻了一下南子的粉嫩的嘴唇:“你在真好!让你受苦了,等我以后成功了,我们一定要每天大鱼大肉换着不同式样吃!”

“傻瓜!和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南子说着,更加紧紧地靠在北子的身上,北子更加紧紧地搂着南子。

“对啦,那个店的事情搞定了吗?”南子扬起脸,怜爱地看着北子。

北子用下巴的胡子扎了了一下南子俊俏的脸蛋:“当然!过两天靠近年的时候,就开张。”

大概又过了两三天,我和王雨馨背对背坐在北子住的地方附近的大树底下,听着MP3,看着黑乎乎的燕子,闪电一般地划过,在田间衔着泥,忙碌着。

“王雨馨,有没有发现,今年的燕子,好像少了?”我问道。

“没有啊!还是那样子啊!”

“是吗?”我扬起脸,“好像去年的燕子没来!”

“你咋知道?”

“去年的那只燕子是翅膀折了的,飞起来不稳的呀!”

“你还每年都看燕子啊!”王雨馨推推我,指着北子,“好像他又开店了!”

“这么厉害!”

“我们一会去拍贴纸相吧!”王雨馨稍微把身子重心放在我的身上,微微笑着。

我们看着北子站在扩张后的照相馆的门口,意气风发地搂着南子,眼睛里满满是憧憬地说:“看吧,你男人不差吧!咱们第一步是把这个店扩大,之后做到了,再到其他地方,开分店。”

南子偎依在北子的怀里,甜甜地笑着,含情脉脉地看着北子:“我相信你,你所坚持的都是最好的。”

“南子,有一天,我会,以我之姓,冠你之名的。”北子紧紧地搂着南子,望着远处的天空,认真地说着,“委屈你了,这段日子,总是省吃俭用的,我会让你拥有全世界的。”

我和王雨馨在店里挑着贴纸相背景图的时候,听着南子和北子的对话,面面相觑地笑了笑,在我们看来,成年人的爱情怎么就这么肉麻呢?

                                              四

大概是到了快开学的时候,我懒洋洋地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砰砰砰”敲打着被子的声音。我半眯着眼睛抬起头,看见南子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衫,一条紧身的黑色裤子,一双大大的拖鞋,正在院子里晾着被子。

我想了想,拿瓜子,走到南子的身边。

“南子姐!”我磕着瓜子,眯着眼睛,盘着腿,坐在院子里,看着南子弯着腰,在晒着被子。

小城的阳光,带有一种温暖的色彩,又有一种扑朔迷离的神秘。

“南子姐,你为什么要一直呆在他身边?”

“你是觉得北子不好吗?”南子继续用力地打着被子,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也不是不好,就是不靠谱,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做过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都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完成嘛!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会成功的!”

“你真傻!”我摇摇头继续吃着瓜子,看着南子好看的脸庞。

“小丫!”南子晒完了被子后,微笑地来到我身边,坐在挨着我的石凳子上,眼睛里闪着光:“这就是爱情啊!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无条件对一个人好!你遇到过这样子的人吗?”

这样子的人?我停止了嗑瓜子,呆呆地看着南子。我内心骂了一万句,真傻!成年人怎么可以这么傻?

“这个......”我继续抓起瓜子,塞进嘴里,“目前还真的没有这样子的人的存在!”

“那你会遇到的,遇到了这个人,什么所谓的房子车子钱,真的都不重要了,这才是爱情!”

“那南子姐姐,你觉得幸福吗?”谢小丫仰着脸看了一眼南子,南子测过脸,看着我,温柔地笑了笑:“挺幸福的,最幸福的时候,还是去做他的模特!”

“对啦,北子哥哥呢?”

“他摩托车好像坏了,在旁边鼓捣着呢!”南子的目光突然就温柔起来了。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北子蹲在地上,正满头大汗地鼓捣着摩托车的轮胎。

“不去帮帮忙?”

“他不让。”南子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带着温柔的。

“每个人都说要创业,以为自己会写两首诗,会拍个照片什么的,真的就是诗人作家了,什么人啊!太自以为是了吧?”邻居家大婶在院子的墙边一边拍打着面被,刺耳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这次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地说起,只是听起来,让人有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之前轰轰烈烈搞的那个照相馆,现在还不是一无所有,人嘛,应该脚踏实地啦!”

“嗨!现在的年轻人!呐,你知道吗?那个北子啊,来这边头尾算起来都已经十年了吧?还有什么呢?一事无成,成天都是吃女朋友的,用女朋友的!”另一个大婶沙哑的笑声开始弥漫开,随即一个稍微苍老一点的声音附和道:“可不是嘛,我听说啊,房租都是女朋友交的......”

我看见北子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字字句句,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也许正割在北子的心上。北子沧桑的脸上,泛出一丝丝皱紧的不悦,灰暗的眼睛里,也迸射出愤怒的目光——像是可以把周围的世界焦灼一般。

“说是创业,实际上啊,也就是一小白脸,一天到晚,也就知道吃软饭!搞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室,到头来,又到底可以赚多少?”

“嗨!年轻还行,要真结婚了,看谁给他养孩子,又不是那种有钱人家,明明穷到要死,还要装得一副志向远大的样子!耽误人家姑娘......”

北子的拳头紧紧握着,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北子,看到北子那张绷紧的脸,好生一阵尴尬。南子的脸也是通红通红的,她低着头,走到北子身边蹲下来,摇摇头,示意北子不用理会。

爸爸大概也注意到了北子的尴尬,便开始放下手中的活过来和北子聊天:“北子啊!最近生意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吧!”北子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年轻人,还是需要有一个梦想的。万一就实现了呢?”爸爸侧着身子,探出头,冲着北子笑了笑,“大家不都是这样子过来的么?”

这时,赶巧妈妈拿着一大簸箕的白萝卜出来。这一簸箕的白萝卜,是要先一根根洗干净,然后切成条状,再用秘制的酱腌制起来,在密封的坛子里放上一个星期,用来下饭下粥都是非常可口的。

妈妈戴着手套,一边切着萝卜,一边笑着说:“北子啊,我跟你讲啊,你阿祥叔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搞艺术的!”

“阿祥叔也是搞艺术的?哪行的呀?”

“你阿祥叔年轻的时候啊,做根雕的!喏!”妈妈眼角泛出些许温柔地说着。

“那阿祥叔现在怎么没有搞根雕啊?”北子问道。

“坚持了呀!但是啊,后面上年纪了,眼力劲不行了!所以说啊,年轻人啊,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情,年轻的时候,千千万万不要放弃,等到一把年纪再去做,就来不及了!”阿祥说完,又看了看正站在 旁边开始啃甘蔗的我,“我经常告诉那个家伙,年轻的时候,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情,但是自己得拎得清自己想要什么,以及自己的责任。”

北子低着头,不吭声地鼓捣着摩托车。

隔壁的几个女人,又开始了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家常。

这个时候,正是四月,最美不过是人间四月天。原本阴阴沉沉的天气,在四月,也开始有了天高云淡的感觉,门口的栀子花,这个时候,刚刚长出了新芽,嫩绿的花苞这个时候也开始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枝头。不知道是谁家门口的荔枝树,大概在这个季节里也是花开正好,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荔枝花香味慢慢地弥散在湿润的空气中,倒也是有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如果这个时候,用力去呼吸,还是可以明显闻得到空气中夹杂着的泥土芬芳——这个时候,正是小镇农家人开春的日子,一头牛,一把犁,在泥巴湿漉漉的地里吆喝着,歇了一冬的泥土开始苏醒,开始散出淡淡的泥土芬芳。

                                                  五

后来再见到南子,是中考之后的暑假了。

南子的闺蜜要结婚了,南子理所当然地成了闺蜜的伴娘。看见我得闲,南子便拉着我的手去逛服装店,寻思着买一件洋气一点的衣服穿着参加闺蜜的婚礼。

南子一路捏着我的手,我可以感受到南子的手心的潮湿和加速的心跳,“小丫,你知道吗?婚礼是一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时刻。这个时刻,必须得穿得漂漂亮亮去庆祝的。闺蜜结婚和自己结婚是一样的,我得打扮漂漂亮亮的才可以。不然会有遗憾的。”

“不就是结个婚嘛?真的这么重要吗?”

“当然,结婚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向全世界宣告我们俩生活在一起了,我和北子结婚的时候,你得来呀。”

我们俩一路说着聊着地挤进了一家相对高档的服装店,南子的眼睛里闪着光,我左顾右盼,指着一件穿着模特身上白色的蕾丝裙子:“南子姐姐,你试一下这个。”

南子看了下我,小心地伸出手,抚摸着好看的领口,“真好看啊,我看一下是什么材料的,能不能水洗熨烫的啊?”南子这么说着看完标签说明后,笑容变得有点僵硬,眼神闪烁地摇摇头:“不要了吧!不喜欢这种!打理起来麻烦。”

“你穿一定很好看!”

“是啊美女,你身材修长,穿着一定不错,哎呀羡慕你们这些身材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涂着浓浓腮红的导购也附和着。

“是啊,南子姐,你穿着衣服挺好看的,试一试嘛!反正试了才知道合不合适,不合适咱们就不要了呗!”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指着试衣间,大大咧咧地说着。

“那我试一试?其实这个衣服打理起来真的很麻烦啊。”南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犹豫着取下衣服,走向试衣间。

“南子姐姐!”看到南子换完衣服走出来,我满脸欢喜地说:“你穿上这裙子真的好好看!”

“是吗?”南子一笑,脸上两个酒窝立刻荡漾开来。镜子中的自己,一瞬间像是改头换面了一般,南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好看吗?”

“嗯,超级好看的,美。”

“美女穿这个衣服真的像是一个模特,真合适。我们店铺现在活动,这个衣服现在买啊,打七折,错过今天就得原价买啦。”

南子偷偷瞥了一眼衣服的价格——420块。这还是折后价。南子明亮的目光随即黯淡下去,然后摇摇头,“我觉得不好看!穿着不自然!而且这个材质打起起来很麻烦的,上身也不舒服。”

南子在服装店又转了几圈,我悄悄撇见南子,借着看衣服材质的机会,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翻着吊牌,每次看到吊牌后眼神就会变得黯淡着。导购小姐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南子一直咬着嘴唇不说话,最后摇摇头,拉着我:“走吧,不太合适。”

从服装店出来,南子舔着发干的嘴唇,我掏出包里的饮料,递给南子:“姐,咱们接着去哪呀?”

“我刚刚看了下,其实这些款式都是和街口的小档口那边的款式差不多,我还是去那边买好了,反正也是穿一次的东西,就好了吧?没必要浪费钱买一条那么难打理的裙子回去放着不穿呀。”

“但这个是你闺蜜的婚礼呢。”

“傻孩子,衣服呢就像是家,舒服得体就行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倒也是,衣服穿着舒服是最重要的!而且也就是参加个婚礼哄。”

“是的呀。”

没过多久的一天,我们和姑姑一家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看到了北子。

北子站在一大围桌中间,满脸通红着,举着酒杯,扯着嗓子喊着:“兄弟们,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大丈夫,何愁天下无安生处?以后有我北子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你喝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这些听起来很是激情昂扬的话,我小小的内心竟然有一种很强烈地反感。尤其是想到南子姐在选衣服的时候眼神黯淡的样子。

                                                      六

在我寄宿上高二的那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后来是南子给我讲起来的。

南子拎着一大袋蛇皮袋的东西回到出租屋楼下正准备打电话让北子下楼拿一下东西的时候,那个穿着背心短裤的胖房东,骂骂咧咧地从楼下走下来:“真是的,还没有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看见气喘吁吁的站在楼下的南子,胖房东双眼放光地拽着南子的胳膊:“方姑娘,我可算是看到个明白事理的人了!”

“怎么了呢?张叔?”南子放下还没有拨出去的电话,温柔地看着胖房东。

胖房东摆摆手,摇摇头,凑到南子耳边,小声说:“你和楼上那个男人,分了吧!”

“不是,张叔,怎么了呢这是?”南子依旧微笑着。

“刚刚我去收房租,嘿,那家伙,你说缓几天就缓几天呗,直接说怕我跑了你的房租不成?天天催租!难怪你发不了财!姑娘啊,已经三个月了啊,你说五百块钱一个月,也不贵,是吧?都三个月了,我要个房租,有错吗?真是......”胖房东开始絮絮叨叨和南子说着,南子的心听了却像是刀在绞一般:之前他不是说他交房租吗?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就没听说呢?

“那个张叔啊!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最近北子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心情不太好,行,房租我先给你六百块,剩下的我明儿送过去!”说着,南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点了一千块钱,塞给胖房东,胖房东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感叹道:“你啊,就是太迁就他了!”

南子冲着胖房东笑了笑,然后也不打算打电话给北子了,直接忍着腰疼,扛着蛇皮袋上了楼。

北子正坐在家里看着一些下三滥的影碟,看到南子扛着一大袋东西进来,北子先是一愣,随即质问的眼光看着南子,“都是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就是一些旧衣服,姐姐生完了孩子,之前衣服穿不下了,送给我!”南子说着,弯着腰,解开蛇皮袋,把衣服一件一件抖出来。

北子脸上泛出一丝丝的不悦:“以后别老捡这些旧货穿!丢死个人了!”

南子依旧抖着衣服,轻轻说道:“北子,我姐夫在的那家公司需要招一个会摄影的摄影师,要不你去看看吧?跟着姐夫做,咱们努力个五年,我手头上攒了五万块钱,等咱们攒够了十三万块钱,就可以在市郊付个房子的首付,到时候咱们就可以结婚了,然后咱们踏踏实实过日子......”南子还没有说完,北子就急了:“啥?结婚结婚!你就知道拿结婚压我?然后为了让我和你结婚,我就得去给你姐夫当牛做马么?我是摄影师?有艺术追求的你懂吗你?结婚结婚,我这不都是你的了吗?”北子关掉电视,“我是要当诗人,当大老板的人,我现在在投资,很快,我就可以飞黄腾达了!到时候你就会有好日子了......”

南子安静的听着,也开始停止了叠衣服,“北子,你现在连一千五百块钱的房租都拿不出来了,所有的老板也是一步步过来的,我也不要你大富大贵.....”

“够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你懂什么!我是男人,男人是要干大事业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比心苦其心志不懂吗?没一点吃苦的精神。”北子站起身,瞪了南子一眼,拿起桌面上的单反,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北子......”

一阵沉重的摔门声响起,南子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突然就整个人慌了神,不知道为什么就流泪了。

其实那会的南子已经28岁了,家里给安排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南子拒绝了。为了这件事情,南子和家里,断绝了来往。

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南子告诉我,那一瞬间内心一直在打冷颤,整个人都是瑟瑟发抖的。

                                                    七

后来有一次寒假的时候,我从亲戚家出来,和北子刚好在一趟公交车一起回家。

北子上车的时候,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两个大汉扶着他上的车。一路上他靠在公交车的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睛,念念叨叨着。我躲在后面,看着他发紫的脸,莫名其妙的害怕,好生怕他认出我。

到终点站的时候,在司机的催促下,北子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跳下车的那一刻,脸涨得紫紫的,像是染上了涂料一般。他下了车后,摇摇晃晃地朝着老街走了几步,双脚软绵绵地,身子似乎也不听使唤。没走几步,他便像是一滩泥巴一样,软绵绵地塌在老墙根下。这是北子第四次传说中的创业失败后和兄弟们喝完欢送酒。

这个时候,夕阳开始慢慢滑落下去,余晖斜斜地打在老墙根下,老墙根旁边的栀子花开始落叶,一片片,轻飘飘落在地上。远处的参差不齐的房子间,开始渐渐弥漫起袅袅的炊烟。老墙根后面的草地上传来一阵阵儿童清越的笑声。

路上骑着老式凤凰自行车的人们眼睛炯炯发亮,脸上荡漾着一阵微笑,大抵是因为劳累了一天,这寒冬腊月的,回到家可以喝上一两口暖暖的汤水,和家里人聊聊生活的琐事,算是农家人在冬日里最好的盼头。

北子瘫坐着靠在老墙根,嘟嘟哝哝的。

“北子!又喝酒回来呀?”挎着菜篮子回来的好心阿婶看到烂泥般的北子,心疼地问道,“要不要送你回去啊?”

“喝酒?”北子抬起眼皮看着阿婶,“壮志未酬呀!我只是把酒言欢!哈哈哈!你回去......吧......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嗝......我本英豪,奈何我生不逢时?”北子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嗝,然后冲着阿瑞,嬉皮笑脸地笑着。阿婶皱着眉头,一边用手扇着扑面而来的酒气,一边摇着头,走开了:“真是神经病!”

北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夕阳。此时此刻的夕阳和雾霭,慢慢融成一片,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模糊起来。北子冷笑着,伸着手,无力地,想要去抓住即将落下去的夕阳,但是很快他放弃了,烂泥一般靠在墙上:“四书五经,青梅竹马,青衣素珏壮志凌云,誓要登上金銮殿。良辰美景,春花秋月,荆钗布裙似水温柔,定要一生守候我。我寒窗苦读一心一意金榜题名,你如花似玉青灯伴读灯下研墨。春水悠悠春花落,秋风来夏月走,大雪纷纷又一年,江阔云低十二年。我睡在明月楼,月光下泪湿了衣袖,转身取酒喝一口,湿了我的心头。你站在小渡口,夕阳西下的堤上柳,悠悠江水挽不住,白了你的眉头。我喝了几杯酒,你白了几缕头?醒木一声响,折扇一合上,悠悠江水还在流,却少了几许温柔。”

北子软绵绵地笑着:“书生啊书生,你说你,寒窗苦读又是为何啊?世界上,哪有你努力了就一定会有所成就的道理呢?”北子突然就不笑了,抱着膝盖,眯着眼睛,泪水就流了下来,又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捶着自己的腿,拳头也还是软绵绵的。

“回家吧!”南子温柔地声音在北子的耳边响起,然后是南子细长的双手,轻轻地扶住北子,北子挣扎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南子略带发红的眼睛,轻轻摸着南子的头发:“对不起!南子!”

“走吧,回家吧!”南子冲着北子温柔地一笑,用力地搀着一滩烂泥一样的北子,北子的双腿软绵绵的,不听使唤,他的身子的重心放在南子的身上,南子就这样扶着他,晃悠悠地走着。

“南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东山再起。相信我。”

老墙根的栀子花,大概因为季节的原因,缓缓地掉落了一片黄色的叶子,静静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路灯,依旧照亮了路的脸庞。

世间变化千百般,终是浮云去空空。

                                                  八

在我高三那年,南子和北子,出事了。

那天傍晚,北子扛着单反,慢慢地往家里走去,他走得很慢,脑子里来来回回想着这个星期拿到的稿费,才八十块钱。即便是这八十块钱,也还是靠着熟人推荐才拿到的稿费。

工作室的生意最近也是愈发惨淡,以往还可以断断续续维持下去,虽然赚不到钱,可是这几天,几乎就没有人找他拍过一张照片,设计过一张图纸。他内心开始产生一直急躁的不安。

“不,你不能怀疑自己!你还年轻,不能着急,得慢慢来,南子会理解的。”北子对自己说,北子在十二年前,算命先生告诉他,他是若是在古代,必然是将相之才,那么即便在现代,也算个成功人士。何况,除了他,还有南子,南子会想足够的办法维持下去的。这样子想着,皱着的眉头也就微微松开了。

北子习惯性地用左脚迈上楼梯,然后在他抬起头准备掏出钥匙开门的那一瞬间,北子看到了南子,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门口站着。

南子的衬衣的胸口处的扣子还是解开着的,她侧着身子依靠在门上,修长的双腿轻轻地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牛仔裤上蹭着,男人的手,轻轻地搂着南子的腰,就像是曾经北子一样。从侧脸看,男人的鼻子很好看。

北子很想冲上去,朝着男人的好看的鼻子上狠狠打下去一拳,这样子男人好看的鼻梁就会一瞬间垮掉。在他想要迈出脚的那一瞬间,他却像极度罪恶一般缩了回去,缩在了墙边,靠在墙上,大气不敢出。北子就这样,闭着眼睛,靠在墙上,直到闻到一阵好闻的古龙水味道飘过,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北子睁开眼睛的时候,南子已经进去了屋里。

北子靠在墙上,心里默念着:千万千万不要流眼泪,假装没事发生,没事发生。

可是,越是这样子说,脚越是不自觉地往前面迈着。

北子靠在墙上,不知道多久。楼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靠在墙上一步一步挪动着的泪流满面的男子。

北子总是觉得,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都12年了,南子怎么会呢?还是说12年一直自己都被欺骗?

“我知道你在楼梯口,我故意让你看见的,回来吧,我们谈谈。”直到收到南子的信息,北子所有的假象被击碎了,南子,哦不,苏南,已经不是北子的南子了。

北子还是拖着疲倦的身子,皱着眉,回到了家里,推开门的时候,南子没有像以往一样,冲上来,打开门,冲着北子甜甜一笑。南子穿着一件大号地衬衣,头发凌乱地坐在床沿,她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长长的睫毛垂在脸上,嘴上红嘟嘟的嘴唇看起来多了几分诱惑力。

北子一脸茫然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努力压抑着眼睛里满满都是怒火:“南子,你这是怎么了呢?玩游戏吗?我爱你啊,你知道的啊。”

“我出轨了。”南子冷静地吸了口烟,慢慢吐出烟圈。

“出轨”两个字,南子刚说出口,北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狰狞地看着南子,似乎想要把南子撕碎:“你他妈的脑子进水了吧?开始做鸡了啊?合着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了?你的摇钱树?绿帽侠?”

“北子,我出轨了。就这样吧,我们分手吧!”南子没有理会北子的愤怒,倒是云淡风轻了,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

北子突然就慌了神,随即扑过去掐着南子的脖子:“就因为你和他的事情被我发现了,你无颜做人了,对吧?不要脸的女人!你承认你做鸡了对吧?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南子挣扎着,用力推开北子。

北子嘴角抽搐着,冷笑地站起来,解开腰上的皮带。南子眉头微微皱着,声音不大:“对,我是,怎么样,北子,你真以为靠你写的诗都卖得出去么?要不是他,你他妈的三年前就饿死在街头了!他有钱!没什么不好的!怎么,准备好打我了吗?”

“贱人!”北子站起来,怒气腾腾地朝着皮带朝着南子的身上扇了过去,狠狠地吐了口口水,“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还有脸!你十二年前怎么说的?啊?”

“我是不要脸!你作为男人,至今还要靠你的女人在外面的男朋友的钱来生活,你有脸了?我告诉你,我已经32了,我跟了你已经12年了,12年了,你也知道12年了,是吧?你说你会给我一个家的,12年了,你永远告诉我的是你是男人,你有大志,你是摄影师,你是诗人,就连让我可以安安心心吃饱饭的钱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样继续等下去?”

“你一开始说家不用太大,有我就好。你说我有梦想,要努力去实现,穷可以,梦想不可以没有。没想到到最后,你还是这么现实,就为了一套房,为了三餐果腹,从此放弃爱情的信仰,你真自私!”北子冷笑着,指着南子的鼻子吼着,“你这个迂腐的女人!真是荒谬!真是冷血啊!无情啊!”

“江北子你对得起那个因为你说没钱养大而流产了的孩子吗?”南子瞪大眼睛吼着,北子一愣,整个人突然像是被电击中的样子瘫倒在沙发上。

“我是说过,可是12年了,你的梦想真的还是原来的梦想吗!”南子拢了拢头发,坐下来,“12年前,我们都还年轻,我可以不要房子,不要三餐,可是12年了,你都三十四岁了,我们还是住在这间20平方米的出租屋,房价500块,街口一碗面都从5块钱涨到8块钱,你还常常交不起房租,每次看着人家姑娘穿得鲜光亮丽的,我呢?一件衣服,我穿了五年,五年啊!我兜里的钱,除了要交房租水电,除了一日三餐,还要供你和各种各样的所谓的创业,你和你的所谓的天涯沦落人每次吃饭喝酒的时候,有为我考虑到我在家咸菜馒头就着粥吗?12年了,12年了,我等不起了,真的等不起了!”南子面无表情地说完,闭上眼睛,“我刚刚交了房租,东西我也没有什么要的,衣服我已经打包好了,我回家了。”

南子拉着行李箱离开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蹲在那残旧的小院门口旁边,咬着胳膊,大声大声地哭着。

“江北子,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九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似乎有好多天都没有见到北子了,南子结婚的前一个月,我在院子里看到了北子,北子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一件发黄的衬衣,披在肩上的长发也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嘴边的胡子胡乱地生长着。他的眼圈发着黑,脸色苍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我丫轻轻地在北子旁边盘着腿坐了下来,然后假装故意地玩起了自己的单反。

北子盘着腿坐在地上,单反随意地搁在腿边,眯着眼睛,用手接住那朵缓缓飘落的栀子花。

栀子花很配合地落在北子的手上,北子小心翼翼地把栀子花捧到鼻子边,用力地闻着栀子花散发出的香吻。半晌,才缓缓放下手,侧过头,依旧是眯着眼睛,对身边的正在玩弄着单反的我说:“花开无声花落无痕啊!”

“落在地上不就看得见了吗?”

“最终还是会消失的!”北子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一天,两天,三天,看得到,可是时间久了,也就化作一抔黄土了!无踪无痕了,大概只有看过花的人才会记得吧,零落成泥碾作尘。”

“你准备咋办?”我低着头,小声地问道。其实我内心是希望北子想明白这件事情,那会我大概开始相信了有爱情的生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更相信,即便南子已然准备结婚,但是于北子,她始终是爱情,不然为什么她可以坚持陪伴他十二年?

北子苦笑了一下:“须臾以南,光年以北。”

“什么意思?”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北子说着,苦笑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天,“是成全,祝你幸福的成全。”

“北子哥哥,要不你去和南子姐姐说清楚吧,南子姐姐还是喜欢你的。”

“不说了,不说了,不说啦。二十二岁那年,我为了她一个人和父母断绝了联系来到这个城市的,十二年啦,我以为有爱情的日子平平淡淡就可以了,其实啊,我想得太天真了。”北子仰起脸,我才发现,北子老了,满脸写满了沧桑。

我也认定了,北子就是个渣男。

南子结婚的那天,北子一个人离开了小城。

就像他来时一样,北子的全部行囊,只有一个大大的牛仔书包。

我和林雨泽去公交车站送他。

林雨泽和北子肩并肩走到了车站,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安静地走着。南方的冬天其实比北方的冬天更可怕,连风似乎都是黑色的,一阵一阵吹过来,侵浸人的身体,放肆地想要把人身体残留的温度榨干。

小小的车站,有几个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的人猫着在玩手机。车来了,一个背着大大的背包眼神清澈的男孩子从车上跳下来,幸福地喊着:“萍子,我来了。”一个猫在沙发上看书的姑娘,惊喜地扭过头,激动地叫着冲过去拥抱着少年。

北子突然就湿了眼眶——第一次初来小镇的时候,南子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站在车站看着书,北子下车的时候,南子也是激动地跑过去拥抱着北子,北子张大了胳膊拥抱着南子。

“物是人非啊!”北子深深叹了口气。

林雨泽刚想说点什么,司机扯着嗓子喊着:“上车的赶紧,开车了。”

北子擦擦眼睛,拎起大大的书包,右手轻轻搭在林雨泽的肩上,欲言又止。

“走啦!”北子背上大大的牛仔书包,叹了口气,“我回去北方了。”北子说完,率性地转过身,冲着林雨泽挥挥手,然后大步跨上了公交车。

“祝好!”林雨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冲着坐在靠窗位子的北子挥挥手。北子的脸贴着车窗上冲我们微笑着。

车子开动的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北子的想法,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了,或者是不是会有遗憾。但是隔着车窗厚厚的灰尘,我看到车窗里面的北子,眼睛上蒙着一层白雾。

该去喝南子的结婚喜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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