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名家词选讲

    读完蒋勋老师的说宋词,开启了我热爱宋词的大门。遂又拿起叶先生的《北宋名家词选讲》读了起来。叶先生有其敏锐眼光和她独有的看法,品味宋词起来细腻而又深远,融合中西方文学鉴赏之法深入剖析,不愧为大家。让人读的很过瘾,虽有地方不甚明了,但能在书中与叶先生共同赏析宋词已是满足。待我文学素养和人生感悟更进一步时再重读此书,必有新的收获。

    这本书是根据叶先生在各地的演讲整理而成。本书共三章,分别讲述了几位北宋初中后期的词人和他们的作品。第一讲说晏殊。叶先生总结了晏殊的三个特点,第二是讲他作为一个理性的词人跟李后主作对比,第三是讲他那种纤细的感受和俊美的风格,是他对冯正中的不同之处,冯正中的感情表现得强烈、执著,而晏殊的感情比较含蓄、细腻。同写惆怅之感,李后主“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结尾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而晏殊虽然感慨“一向年光有限身”,但“不如怜取眼前人”。李后主沉溺于国破家亡的悲痛中,无法处理苦难。晏殊不沉溺于悲苦之中,有节制有反省而且还隐然有处理安排的办法。如果你说这李后主的苦难太深,我们稍后看苏东坡。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处理方法。另外去两点我就不展开讲了,有兴趣的看书吧。

    第二讲欧阳修,叶先生对欧的评价是“欧阳修无论在北宋文坛还是在思想政治界都是个开风气之先河的人物。但在词方面只不过是位中间过渡人物,是座承上启下的桥梁。所谓“承上”,是他继承了五代冯延巳词的的内容的深挚,另外则有晏殊继承了冯词的俊逸;“启下”则是指苏子瞻得其疏俊,秦少游得其深婉。”词在晏殊和欧阳修的时代里还是歌筵酒席间传唱的歌曲,他们不是以很严肃的态度,以游戏的笔墨写之。也正因此,可以窥其真性情,本质。《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遣玩的意兴之外,还有姿态美。在寂寞和孤独之中,还能欣赏那垂柳的姿态之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春栊,双燕归来细雨中。”欧阳修的“空”不是颓废的,在认识了“空”之后,明白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叶先生说欧阳修的词里还有一个特色是“向伤感悲哀的反扑,而当他反扑的时候,他表现的非常热泪,很有一种“豪兴”,关于这部分,我没有很懂。

    第三讲柳永的词,柳永的词可以分为雅词和俗词两类。一类是抒写自己怀抱的雅词,一类是为乐工歌伎写的俗词。在形式上,他敢于大胆使用俗曲长调。在内容上,他用白描的手法叙写羁旅行役之感和相思离别之情,实在也都有值得注意之处。至于他的“不减唐人高处”的感发的意兴,和“森秀幽淡之趣在骨”的深微幽隐的含蕴,实在更是研读柳永词的读者所应该仔细加以体会和玩味的。至于柳永之想要以“浅斟低唱”为生活挫伤后之慰解和心灵才智之所寄托,而终于落到落空无成的悲剧,当然也有值得人们加以反省警惕之处。

这章末有附录两篇,是叶先生谈晏欧小令词中文本之潜能和从“三种境界”与接受美学谈晏欧词欣赏。这两篇文章以中西方文学赏析的理论,来欣赏晏殊和欧阳修的词。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个概念“文本”,什么是文本?不仅仅是一篇文章,可能是这篇文章所代表的语言,符号,那个不断产生作用的本体就是文本。接受美学认为文本有一种潜能。我们在阅读的过程就是对作品再创造的过程。而王国维的“三种境界”与接受美学的这个观点是一致的。但叶先生也说不是所有的文本都有潜能,以词中有境界者,尤以北宋晏、欧的词最富于此种潜能。

第二章第一讲是晏几道。寥寥几页,评价不高,叶先生说“小山(晏几道)写情实在写得很好,可惜的是除了追念欢乐的日子以外,似乎人生就不再有别的意义了。”这也就是王国维说的词的境界不高。没有深远的意义。

第二讲,说苏轼词。看完这讲,完全被吸粉。虽然最初我为李后主华丽词藻和他浓烈的哀愁所吸引,但其写亡国的哀愁都还是带着点脂粉气的。看腻了美女和爱情的词,看腻了柳永的词,再看苏轼的词顿时觉得耳目一新。叶先生对苏轼的评价也很高,对苏轼而言,“没有任何一种情意或者胸襟志意不能写到词里边去。这一点,就是苏东坡对词的拓展。岂止是拓展,这是一种魄力和眼光!”这评价何其之高。词的诗化——把词转化为抒情写志的诗篇,这是苏东坡最高的成就。叶先生说苏轼在词的内容上的拓展,不同于李后主和范仲淹是因为境遇的改变,他是出自于才情和襟抱之自然。苏东坡的一生比柳永更不幸,他不但仕官不得志,还曾被下在监狱里几乎被处死。被贬到海南岛,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可他在忧愁、患难和挫折中有自己的持守,把儒家理想和佛道的修养贯通、融合起来,从而完成了自己。和大家分享一篇我很喜欢的苏东坡的词《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穿”和“打”这两个字把打击的力量写的那么强,可是“莫听”两个字就把他们全都否定掉了。这是一种定力和持守。无论是打击和不幸也好,无论是温暖和幸福也好,对我的心都没有干扰,都不能转移和改变我。这是一种超然的旷观。

如果说苏轼是山,那秦观就是水。苏轼的旷达和豪放都表现在他的词里了。而秦观的词是外表上很平易很寻常,并不是强有力的,可他正是以他的平易近人使人受到感染。他的感觉最敏锐,最纤细,最容易被触动,能写出对美好的光阴和花朵的那份珍爱。写出对不能长久保留的美好事物的哀叹。这是秦观被称为“词心”的缘由。叶先生拿大晏和秦观做对比,虽然同样都是写伤春,大晏是“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可是接着说“不如怜取眼前人”。而秦观“杏园憔悴杜鹃啼,无奈春归”。他的词里只有无奈。他这天生的细腻和哀愁在仕途受挫后,词风也转变为“凄厉”。从《千秋岁》到《踏莎行》,感情是越来越悲哀,越来越绝望。从“忆昔西池会,鵷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怀念过去的生活,到“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一种绝望的感情。

到了北宋后期,叶先生讲了两位词人,一个是贺铸,一个是周邦彦。先讲贺铸,他和柳永一样在历史的评定上有点争议的人。柳永是因为写的那些俗词。而贺铸是因为什么呢?他写词时情景的跳接让人觉得不连贯,和中国传统的有条有理的铺陈格格不入。叶先生对他的评价是北宋名家而非大家。理由有二,一是内容虽为感人但无更新更广的开拓,偶然有精辟字句。二是诗歌是传达一种生命的感知,而文字只是技巧帮助作者去传达。他的作品里缺乏感发的生命。在这点上无法与苏、辛等大家相比。

最后来说说周邦彦,叶先生对周邦彦的评价是“集北宋之大成,开南宋之先声”的一个重要人物。中国文人的词最早是小令,小令完全以感发取胜,在叙写方式上要一针见血。因为小令没有很大的空间给你铺陈叙述,你必须写得非常扼要,一句话就能掌握要点,打动读者。后来柳永开始写长调,由于长调需要铺展开来,所以他就开始重视铺陈和层次。但比较来看,柳永的铺陈是顺序的展开,周邦彦受柳永影响,他也重视铺陈。但周邦彦的铺陈方法是勾勒,如果说柳永长调的展开是直接的、叙述性的;那么周邦彦的展开可以说是小说式或戏剧式的。这是周邦彦的特色,也是词在发展历史上的一个很大的变化。但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对周邦彦的评价却是“美成(周邦彦)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王国维晚年写的《清真先生遗事》,承认周邦彦的工力是好的,但还是认为在意境方面不高。认为周的词不能从直接的感发引起联想。但叶先生认为周的词是通过思索让人产生联想的,也认可王国维先生认为的在境界上不及欧、秦。如周写的《解连环》之类,都还停留在爱情之中,不及欧、秦即使是一首写爱情的小词也能使你看到更高远的境界。

    下周继续南宋词人词选的赏析。期待叶先生更多独到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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