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尘土沙砾,夹杂着刀刀致命由咽喉喷涌而出的血,身着银色铁甲的男子眼神凌厉撕狠,马背上已经染上大片不停往下落的血,左前方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子朝那人喊了一声,快走,别停下来,冲出去。
那一场是漠北建部以来,打的最惨烈的一战。
漠北部落二王子贺峻霖以降兵之首的身份被大烟国太子殿下带回了大烟。
贺峻霖除了最初被压进太子大帐,在油灯的照映下,匆匆见过太子少许轮廓,不曾真正与大烟太子有过接触。
一帘幕布后面,少年成名的大烟太子殿下严浩翔,如冠玉之美。
“漠北二王子贺峻霖,你可愿意随本太子前往大烟,用你一人来换漠北整片天地、而你的百姓也不会在战争中颠沛流离。”
严浩翔的声音让贺峻霖想起小时候哥哥带他去漠北唯一一处极寒天山上听见的回音,那回音中的声音,敲打着还幼年的贺峻霖的五脏。就跟今日幕帘后面坐着的大烟未来的王威而不怒一样,同样他的五脏开始有衰微之相。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早已到达大烟皇宫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听见贺峻霖有下床的动作,外面守卫进来“你已经昏睡半个月了,我们太子殿下说了等你醒来身体恢复了,便要去面圣。”
半个月未下过床,双脚难以一下子站立,那守卫眼尖一步扶住快要跌落羽翼收敛起来快要破碎的贺峻霖。
“谢谢,我缓一会就去见太子。”随着守卫关上门,床沿边坐着的质子眼神疲惫,他想自己是真的回不去漠北,回不到父亲母亲身边。
该不该认命,成为他在这陌生大烟里唯一的想法。
明殿之上坐着这个陆地最强大的王,偏侧座位上青年身着梅花蓝长袍,可贺峻霖认出了长袍轮廓,那人就是当日的大烟太子严浩翔。
所有官员看向跪下来的漠北王子,就连严浩翔都在仔细打量这个陌生男人。男人看似轻柔,其实下手狠辣,那是战场上的严浩翔第一次被人挑起征服欲,他要拿下这个男人,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进了大烟,就只能是大烟的人。
“王上,您刚说我父和大哥不日会启程来大烟呈归降书?”贺峻霖抬起头问严封,严浩翔之父。
“漠北王子,你父亲愿意归顺我大烟,从此为我大烟效劳,你作为质子必须在这大烟五年,陪伴我儿左右,做他的侍卫。五年后便可自行离开,回到漠北。”
没有商量,更无考虑,他这颗棋子已经有了使用它的主人。从光滑到磨损只是五个年头,贺峻霖能忍也必须忍。
大烟未来的王,不择手段得到一个男人,奈何男人恨他入骨。
“王上,您所说的我都认,但要保证我漠北人民不再流离失所,遭受战乱屠城的苦楚。”台下很多人都抱着看好戏的神态瞧着这位异乡落魄王子。一切都在用牙齿咬着,这天贺峻霖无法翻过去,他在这片天地只能像任人宰割的牛羊一般,随意处置。
是夜,严浩翔身边的近卫扬其敲贺峻霖的里屋门。边说:“王子,我们殿下请您过去一趟。”贺峻霖正在里屋换大烟统一着装,藏青长袍,头饰用简单的木簪别了一个结,如果生于大烟,贺峻霖一定是大烟学富五车的状元郎,他身上的气质和大烟这座近百年王城格外契合。文采不输给当今大烟最有名的老军师薛光平,薛光平是大烟前王上的御用才子,当年以一首绝地文被前王重用,如今早已是名满天下的国士之臣。
来到严浩翔的偏殿,那人已经弄好吃食,走进一看贺峻霖微微惊讶,这些菜品都是漠北名菜,而且基本上都是他爱吃的菜。
这个太子殿下究竟存了什么心思,贺峻霖一时想不出。
坐在严浩翔对面的凳子上“太子,今日唤我过来,有什么事情交代吗?”这些菜吸引着贺峻霖身体里对漠北本能的依赖,家乡的菜肴永远都是最美味最难以抵御的。
严浩翔让所有人下去,盯着贺峻霖的脸,好久才开口说“漠北的菜大烟也会有,我们做一个约定吧,就像吃下去的这些菜一样,你会越来越熟悉和习惯大烟做出来的漠北菜肴,渐渐地这里就会变成你无法逃离的地方,五年之内,我会在大烟和漠北的交界线上向所有人宣告你会即将成为大烟太子唯一枕边人。”
被这个看似温雅实则腹黑的男人以男欢男爱的方式爱上,是贺峻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点。
“太子,你是站在大烟的角度考虑,而我却是一个被你降伏的失败者姿态,你觉得有人会爱上自己的敌人吗?敌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恨的,如今我不得不屈服于你们大烟,但这不代表我就会屈服太子你,话不要说得太满,满了溢出来伤了自己可不好。”
手指轻轻碾磨着茶杯边沿,让自己面对着严浩翔,令他看不出其实自己已经快要紧绷起来的不适。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双眼如狼似虎,叫嚣着占据他,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面前的贺峻霖有着与他一样的烈性,至少目前他还是带着漠北部落追求自由的野性,这种野性不是狼不是虎更不是豹子,而是空中飞翔的猎鹰。如果说严浩翔是狮子,那么贺峻霖还具备着灼伤狮子腹背的翅膀,猎鹰是天空的孩子,狮子是陆地的孩子,要把猎鹰翅膀折断,只能先触碰到它,找一个机会,在毫无防备之下折断猎鹰羽翼。
“王子千里来大烟,这张嘴的厉害我算是见识到了,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治你这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嘴。”说完手指在贺峻霖嘴上来回碾压一番,弄得贺峻霖吃痛,只能忍着不说。他想到自己再难见漠北的春夏秋冬,心里早已崩溃,眼角湿润,但绝不可在外人眼里喊痛。
他代表不是自己,不是贺家,而是整个漠北,根本没有哭泣的资格,从穿上漠北大将军铠甲开始,所有的痛和眼泪都化成每日身体上训练的伤痕,他要赢,他要为了漠北而战,虽死不悔。如今做了阶下囚,却连死都变成奢侈之事,他维系着漠北人民的生命安全,不敢死也不能死。
“太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和那强占民女的土匪有何区别。”说完贺峻霖没等严浩翔开口就离开了。看着那道越走越远勾人心魄的背影,太子身边的扬其清楚明白贺峻霖已经不单单是异国王子,他的出现让一向聪慧明智的太子陷入了不理智的情况。
五天后
漠北王率领大王子携带布匹、骏马朝贡大烟。
贺峻霖站在严浩翔身侧,目光却望着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他发觉父亲双鬓发白,已然是老了,而大哥似乎憔悴许多,他轻触严浩翔肩膀,示意出自己要下去跟父亲大哥说话的意图。难得贺峻霖开了口,严浩翔爽快答应,并小声说今晚不用在宫内当值,准许他去跟家人团聚。
那是严浩翔头一回看见贺峻霖朝他展露笑颜。
漠北来的人都被安排在驿站,贺峻霖那几日都跟父亲大哥待在一起,直到他们要离开才返回太子住处。
漠北王和大王子临走时,贺峻霖把那串蓝珠紧紧攥在手里,他在忍。从此之后漠北是他遥望远方的一颗星,那颗星五个年头后才能触摸到,脑海想念漠北那片土地就是贺峻霖夜深后最重要的事情。严浩翔看见贺峻霖紧握的拳头,他明白这个男人总有一天会回到漠北。
“陪我去一趟七方,看看那里的救灾情况。”两匹马两个人就启程前往七方,由于是洪水侵袭的中心地带,这里的受灾情况尤为严重。
到达七方用了一天一夜。
月明星稀时,严贺二人进入客栈。
“小二,一间上房。”贺峻霖打断严浩翔,“小二,两间。”两个人争执不休,老板瞅了瞅二位少爷,大着胆子说一个房间可以准备两张床,这才停止争休。
“贺儿,我让小二弄点饭菜,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去受灾严重地带。”
贺峻霖收拾自己的行李,回着头看向门边站立的严浩翔。
月亮探出头,照在他身上,周围一片静寂
离开漠北后,已经许久不曾听见有人这样叫他。父亲母亲总是喜欢叫他霖霖,大哥大嫂唤他小兔,只有在天山深处有个声音叫他贺儿。
严浩翔,我不想让你叫我贺儿,漠北唯一的天山才有资格这样叫我。我如此偏执倔强皆源于你是这大烟未来的王。
如果你不是这大烟的掌权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凡到轻轻松松就能走进漠北的百姓,那我一定会带你去天山,去看看我的世界,骑上飞奔骏马看看我的十八岁。
“太子,你不用如此照顾我,作为你的近臣,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没等贺峻霖说完,严浩翔便下楼跟小二交谈。
后半夜,七方的雨淅淅沥沥落下,窗户被风吹开,惊醒了两个人。
严浩翔转着身子朝向贺峻霖,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为那句话胡思着。
漠北大王子告诉他,贺峻霖在漠北有个青梅竹马,那人本应随他们一起来大烟,后来因为他母亲病重,抽不开身来,不过那封写给贺峻霖的信,被严浩翔拦下来,到现在还在废弃桶里。
信中除了询问贺峻霖在大烟的境况,还有一句承诺的话
你大哥告诉我你要在大烟待五年,不要害怕,五年后我带着吉尔接你回来,再也不分开。
看他睡着后,严浩翔偷偷爬上贺峻霖的床,搂住他腰身。一遍又一遍念着,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不会把你给任何人,五年后我会随你回漠北。
第二日,贺峻霖睁眼望着身边抱着自己的太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不排斥不反感。
七方的山体弯曲厉害,受灾群众正在妥善转移,这里的一方官员千齐是近年来名声大噪的好官,受到百姓爱戴。
经过七方一事,贺峻霖知道大烟治理水患能力确实突出。
他开始从心底认同这个国家的存在。
回到严浩翔寝宫,两个人正在吃东西
“贺儿,今晚我妹妹从雁思回来,你陪我一道去给她接风。”严浩翔已经用完,看着贺峻霖喝汤。
“太子,我可以不去吗?”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严浩翔,那人就要生气了,贺峻霖知道自己还是要去。
傍晚,二人见到大烟的公主安洛,以及秦安王的独生女新雅。
安洛悄悄跟严浩翔说,母后看好新雅,希望新雅以后能做自己的儿媳妇,一国之母。
新雅聪慧大方,是个国母的人选。
严浩翔敲着妹妹头,叫她闭嘴。
新雅芳心早已暗许严浩翔多年。
趁严浩翔被父皇叫走,安洛打量起贺峻霖。
“你就是我哥喜欢的人吗,长得倒是勾人心魂的样子,我哥跟我说,你是他第一个爱上的人,未来是这大烟的主人。你不知道吧,我母后不会同意,大烟未来必须后继有人,而你做不到这点。”
贺峻霖看着一直未曾讲话的新雅,竟然发觉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想,新雅如此内敛实在与严浩翔不相配,严浩翔那样的人应该需要势均力敌的另一半,如果是自己,倒是可以与之相较。
“公主,如果你哥不愿做大烟的王呢。你有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你哥这个人想要的是自由,是无拘束地活着,大烟的王宫似铜墙铁壁,束缚了他的臂膀和灵魂。”安洛还是太年轻,无法理解贺峻霖所说的臂膀和灵魂。在她看来,大烟和哥哥的关系就是责任和承担责任。既然生在帝王家,就该一切以国之大任为标准。
生命赐予我们的东西是可以选择的,帝王的儿女不应该只有一条路,就像平民也可以朝上爬一样。世袭制根本不合理,至少在贺峻霖看来,漠北从来都是能者居上。
雪花打湿肩头棉衣,这一年冬天大烟王宫里响彻数声啼哭。
大烟的王严封辞世,享年82岁。整个大烟吊唁一周,不得举行任何庆祝活动。
二十四岁的太子严浩翔登基,改国号善。
后宫没有嫔妃,这是登基后后宫不设的第一位王上。
他们的新王此刻正抓着漠北小王子的手心舔舐。
“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吃醋,贺小王子,不要跟我狡辩,刚刚你瞪我的样子很可爱。”肌肤之亲时,严浩翔特爱吻他的脖颈,后颈的皮肤容易痒,他的手指摩挲着那里,想逃开又享受着他的触碰。
微微侧开,让严浩翔嘴离开他的皮肤处,“严浩翔,我想回漠北一趟,母亲思念我良久,让我回去看看吧。”
“贺儿,我陪你一起回。”
马车走的很慢,车里的两个人一个非要抱,一个撇开拥抱。来来回回外面的奴才听见了主子的响动,谁都不敢言语。
没挣脱开拥抱,贺峻霖只好窝在严浩翔怀里“贺儿,到了漠北,让我见见你那青梅竹马,上次他托你大哥寄来信,我直接垫桌子角了,我问你,信里说的吉尔是谁?”
贺峻霖轻抚蓝珠,开口“一只兔子,我去天山时捡的,吉尔是我给它起的名字。严浩翔你别乱吃醋,我确实对他动过心,但我们从未越拘,一直以礼相待。”
漠北的风雪有一股淡淡奶香,跟贺峻霖身上的香味重合。漠北就是贺峻霖身上的味道,他再也不敢轻易动这个地方,稍微碰伤就像把贺峻霖伤了一样,这个后果严浩翔无法想象。
到达漠北时,那个贺峻霖的青梅竹马也在迎接队伍中。
一身白衣,颇有大烟文人墨客之气。
他轻许严浩翔一个点头,肩头的吉尔跳的贺峻霖肩头,当着严浩翔面,那个男人摸了摸贺峻霖头。
当晚欢迎宴会结束,没有酒量还多喝七八杯的严浩翔拉着贺峻霖走到角落,有小奴过路看见出来的二王子嘴巴臃肿,似乎破了血,鲜红娇嫩。
母亲进到贺峻霖房间,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霖霖,大烟的王对你好吗?母亲希望有人疼你,爱你,照顾你,我们霖霖武力值也有,所以不担心你打架,就是害怕你以后找不到一个称心的人。”
“母亲,我曾经以为我会在大烟独自过五年,没有朋友,没有知心的人。最初带着恐惧去到大烟,却被爱意融化。不过短短一年,他为了我不设后宫,就连安洛都说,没见过爱上一个人的严浩翔会这么疯狂。如今大烟就像他替我打下的一个国家,只因为我命里受困于此,他就甘愿把自己也囚在里面,陪我一起受着罪。”拉起母亲的手,贺峻霖又道“四年后,我会带他会漠北,我的浩翔要做漠北飞翔的鹰,他生于困都,却不能受困在那里,漠北自由的天地才是我们最向往的生活。”
离开漠北启程回大善甩开所有人
两个人两匹马飞奔着,就像那年在七方的路上一前一后,严浩翔永远都在贺峻霖身后紧紧追随,贺峻霖也知道自己身后永远有一个臂弯可以依靠。
后记
四年后
安洛成为大善新的王上,她带着大善走向新的纪元。
贺峻霖和严浩翔在漠北养了好多小兔子和小马驹,偶尔会回到大善看看安洛,后来安洛跟贺峻霖的青梅竹马在一起,他们的孩子成为大善未来新的主人。
漠北自由的草场,并肩携手的两个人从彼此二十三岁到彼此年华老去。
“严浩翔,我终于带你来看我的十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