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瘦削的身影在苍茫的荒野中,如落难的孤狼,寂寥而孤单。
前天上午,公鸡抓着小球飞走后,小女孩在合金靴率领的豪华车队护卫下离开了。临走前小女孩拼命挥动的小手好白,少年当时还摇了摇头,在心中甩掉这有爱的画面,想着残酷的日子还要照旧过下去,硬着头皮往矿场去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始料未及。
有人知道自己的未来吗?没有。许多所谓的预言大师都会被打脸,不说遥远的未来,即使是眼前的事情,你都无法预见。
就像少年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儿,两天前去矿场的时候,还在担心着矿石兑换的比例会不会被克扣,两天后却一瘸一拐地,出现在远离矿场这条半干涸的小溪旁。
是的,从窝棚下来,和小女孩分手的场面被守卫看见了,这睚眦必报的衰人无法在那班猛人面前蹦跶,怎会放过对这命如贱草的少年发威,于是,逃亡开始了。
逃亡前毫无准备,不仅身无长物,腹中也无物,整个人都困乏,踩着河边的沙土混合物,光脚丫的下陷感让他一阵眩晕。半跪在水边,失望地看着污染严重的水底,无一活物,眼角一阵抽搐,脸埋在地上,抹把脸,舒缓一下胸口急促喘息后的灼热感。
他站起身,头已伸不直,用肩膀望着前面,脑袋吊在肩膀上甩来甩去。
"如果逃跑前,能把床下藏的糕点带上就好了",少年自言自语。
这声音带着一丝丝希望,希望能在这无人徒步穿越过的荒原活下来。
一句话就带走嘴里的大部分水气,他吝啬地闭上嘴。
尽可能屏气凝神,减少情绪波动,保持冷静,节约体力,专心寻路。
离开了七八米,又折回溪边,双眼直愣愣盯着那潭脏水,久久不动。
他迟疑再三,终于从腰间解下用于遮羞的蛇皮袋,凑到水里浸湿,蒙在脸上深呼吸了一把,水里蕴含的辐射物质刺激得皮肤生痛,使眼睛都被麻痹得蒙上了一层灰色。
这阵刺激使他精神稍稍振奋,扭头继续前行赶路,步履依然蹒跚,如风中之烛,摇摆不定就要熄灭。
眼前是一片满是碎石的滩地,在尖石上摇摇晃晃地脚掌一滑,腰部用力一挣,没倒下,“啊!”,他不禁尖叫起来,嘴唇颤抖着,手在空中打捞,什么都没抓住,脚踝也扭伤了。钻心的痛让嘴上有些稚嫩的胡须都有些弯曲,坚强如他,眼底渗出泪花。
太阳在空中发着浪,不时有黄尘腾起也挡不住它的骚,火热的阳光炙烧着少年赤裸的上身,烤出三分熟的焦香。
他半咪着眼,往周遭世界环视一圈,这真是叫人绝望的地方呀。到处是灰尘下模糊的天际线,平原上没有高山,除了平地全是低低的小丘,没有树,没有灌木,没有草,没有人,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只有满满的一片荒芜,热泪盈眶,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
“救命。”蒙羞的声音在嗓子里响起时,他甚至想往回走,去被人抓住,也是一种解脱。
半蹲在地上,瑟缩着,这是从飞船爆炸穿越后,他遇到最大的生存考验,矿场不可抵抗的暴力,荒原无法违背的自然之力,一切力量都要摧毁他。浑身都在颤抖,大脑控制着皮肤收紧想要排出冷汗,但是体内水分不允许。
好尴尬,但这一缓,总算让他清醒了些,努力不去想守卫那死神般的鞭子,以及这烈日肆虐的自然之力。收回恐惧的目光,从腰间的蛇皮口袋上扯下一块布,咧着牙勒在脚踝上,他缓慢用力,十分小心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试踩着右腿朝向未知的前方而去。
一步也不敢停,不敢去想痛,心里只有一个执念,“向前,向前。”发疯似地拼了命,飞快地爬上一个小山坡,在坡顶前方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洼地,压制住心底让人恐慌的空旷感,系紧腰部的布袋,蹒跚着走下山坡。
洼地有湿气,湿气滋养出大片黄绿色的苔藓,海浪般呈起伏状。脚板踩上去,滑腻的苔藓就探头探脑地从指缝间挤出来,冰冷软体动物般的触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苔藓被踩踏后挤出水分,产生较强的吮吸力,要把脚丫子吸附在地面上,每走一步,都扯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试着从苔藓的海洋中找到偶尔露出头的石头,虽然要小小跳跃才能踏上去,这就是苦海中能达彼岸的岛屿,连续的小跳,渐渐地让少年体力消耗加剧。并不宽的一片苔藓洼地,感觉似乎用了一生的时间才走完。
出了洼地,他却没有迷路,平时从矿里的老人那里得知,过了那条小溪,经过这片洼地,就会到一个沙丘,那里密布仙人掌,如果能找到几株无毒的,可能会让他补点水续命。过了沙丘,就会有条大一点干枯的河床,顺着河床往下,会更宽,一直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一条江,顺着江水一路向东,是有机会找到有人聚居的村落或城镇的,那里树木繁茂、绿草青葱,好吃的东西多了去,晶莹的清水、金灿灿的面包、油亮亮的烤肉、香喷喷的水煮牛肉和温暖的被窝……
少年的脚踝已经开始肿胀,耷拉的脑袋越来越低,各种各样的垂涎欲滴开始在他的脑海肆无忌惮地浮现。他反复想着曾经吃过的那些东西,越发觉得胸腹间饿得急。
摸出一把黄黄绿绿的苔藓,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起先还多塞点绿色部分,后来充满糜烂味的黄色部分也不在意了,只求嘴里有东西含着的感觉。
有东西入驻,舌苔雀跃起来,分泌出唾液包裹住所谓的食物,冲入咽喉。
火辣辣的辐射感刺激了喉部,一阵干呕,连着胃液一口喷出来,在黄沙上撞出一个浅坑。
他头皮发麻,爬行动物一样趴在地上又发狂吐,一团糟,整个人都虚脱了。看到地上那滩东西,他感到恶心和可惜。
手里抓着的沙粒,提醒他已经到了沙丘。
困惑又麻木地望向四周,寻找仙人掌的踪迹,那是他生的希望。
他的右腿失去了知觉,勉强直立,靠着模糊的视线,他在沙中行,身后的长长脚印构成了“绝望”两个字。
空中那浑圆发亮的火球已西沉,有些毛茸茸的,身上仍然炙热,脚板已在黄沙里磨破几层皮,朦胧间,看见几根柱状物,脚下一绊,极度的疲惫和虚弱,无可奈何地栽倒了。
他斜身躺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