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土地走

我在漆黑的夜里写下这些文字,耳边是嗡嗡作响的音乐声,我的思绪被缠得很远,我几乎要忘却这一切而随之远去。

我只要抬高十度,在旷野的平地上仰望,将视线漂移,我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天,层叠的云肆无忌惮地挥洒,又清淡擦去了它们自己的身影,脚下是厚实的土地,压迫性的,庞大的,固执的,不懂变通地躺在那里。一切都是棕色,灰与橙黄所铺垫的画。

我只要抬高十度,我就望不见四散的白色人群,我的视野就此穿梭过远处的深色树林,在芊绵的狗尾巴草丛中滑过,在露珠打湿的枯枝杂叶堆里闻到根部断裂处的芳香,我的耳边的声音停下,只有秋虫微不可知的鸣动,只有看不见的花香蠢蠢欲动地挣扎,只有风在喃喃地叙说它的历程,一切演奏一曲喧闹的宁静。

我只要抬高十度,我几乎能忽略无数忙碌的狭小的身影,我几乎能够就此逃离,从繁琐的生活里,从轮回里打破。我几乎要忘却时间,我几乎要感到自由,我几乎被遗忘而又被释放在最基本的自然里。

我才记得自然的亲近,像是一种无声的沉默,接纳着来往的一切,接纳着曾经诞生属于它的孩子,在利用又抛弃它之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这片原始的基石时的万千思绪。

但我还是无法沉思太久,劳累与欢乐将我脱离想象里的白色高塔。

将锄头撬下一片又一片的泥土,我看到他们齐头并进的样子,我看到他们高声歌唱,忘却了一切却又扎根在最基本的自然中,我看到他们大声谈论铁铲、日出、飞虫和棚地。我忘记了脑海里的窃窃私语,我们简直相谈甚欢。

直到事件不肯放过我,依然把真相呈到我的眼前。

同学要走了,生病也好,比赛也好,挥手告别的也好,一声不吭的也好,他们在半途中退出舞台,我除了目送远去也没有其他法子。其实许多人都是这么走的,他们往高处走了,往平处走了,往未知的方向走了,却很少回头,我们也很少去怀念他们。

他们像是幽灵一样离开,但他们不能,对我而言。

这时我才想起来,那些耕地的,大声谈论着沟壑渠道的,那些细心去拔树枝的是怎样一群人:可爱的,吵闹的,意见不同的,同窗许久的,最终会分别的人们。

是我的错,我总是在笑声中忘记分别这一点,我也总是以为自己逃离了些什么。事实是,我从未真正离开,我只是那个小小的一角寄存于泡沫与泡沫的虚影之间,妄想找到一片理想土地,却不想根本没有容身之处。

我们还能一起维持多久呢?宴席的散去很快就到了,这次是学农,下次可能就是毕业之时。

我走在土地之上,风沙吹的我很冷,身边还是一些笑声和歌声。一如既往,我们仍然大笑着,开着数不尽的玩笑,感受毫无屏障的空气,水和生命。我们沿着土地走,没有尽头,只有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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