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艺术家讲哲学,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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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不太哲学

去洛带古镇看望老朋友曾循,没想到他正在古镇上最具文化气息的哲学酒馆讲哲学。曾循是做艺术的,画点画什么的还可以,但讲哲学恐怕勉为其难吧。本打算跟老朋友叙叙旧喝喝茶就走的我,不得不安静地坐在哲学酒馆,听这位艺术家讲哲学。
什么是哲学,有很多种说法,有说是世界观的学问,有说是科学与神学之间的学问。在曾循的这堂讲座里,哲学更像是引导我们进行深度思考的学问。
据我所知,哲学这个词在中国古籍中是找不到的。也就是说,涉及到深度思考的学问在我们的历史文脉里不太发达。哲学,作为思想的学问,是从古希腊开始的。明治维新后,一直把中国当老师的日本,开始向西方学习,于是日本就有了哲学。甲午战争之后,我们又从日本引进了这个词语。所以,哲学作为外来词,是从日本引进的。
听曾循在台上讲了好一阵,我终于发现,曾循所讲的哪是什么哲学嘛,不过是一些跟哲学沾点边的故事。难怪洛带的这家哲学酒馆,其全称是哲学故事酒馆。深奥的哲学因着故事两个字,就变得接地气了。
在这家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酒馆里,墙面装饰有很多幅哲学题材的陶瓷壁画。此时投影在屏幕上的,是一幅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画像。这幅画是曾循自己画的,原画镶嵌在酒馆VIP包间里。苏格拉底画像旁有句名言:
认识你自己。
曾循的哲学故事就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你做的事其实你并不清楚

你认识你自己吗?如果不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也许你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一旦思考,你就成了哲学家。
人为什么要认识自己?这重要吗?重要。认识自己就是给自己定位。不给自己定位又如何为未来导航呢?苏格拉底给自己的定位是“无知者”。正因为无知,所以他的问题特别多。而恰恰是这个无知的人,因为提问,让被问者明白了道理,具有了智慧。“苏格拉底之问”就成了智慧的助产士。
苏格拉底的故事才刚开了个头,曾循的演讲就被酒馆外的嘈杂声打断了。很多人聚集到外面的广场上,挥舞着红旗,高唱着赞歌,喜气洋洋,好不热闹。等工作人员关闭窗户,等喧闹的分贝降低之后,曾循对听众们说:“再过两天就是国庆了。大家的爱国热情很高啊。借这个机会,我就学着苏格拉底的样子,问你们几个问题:
“你们爱国吗?”
听众大声回答,当然爱国啊!
曾循接着问:“爱什么国?”
听众齐声回答:“中国!”
曾循接过话头说:“大唐是中国,大宋是中国,大清也是中国,孙中山蒋中正的民国也是中国,你爱哪个中国?”
听众笑了,其中有人回答:“我爱中华人民共和国。”
“对了,这就对了!通过这样不断地追问,我们是不是就把爱国的问题搞得清楚了一些呢?以后是不是就不会乱说爱国了呢?爱国,就是爱中华人民共和国。”稍做停顿,曾循又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一种治国体制,有70年历史。如果说爱国就是热爱一种体制,那么,七十年之前的国你能爱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了。不过,这个问题可以让我们思考。是啊,人们做任何事,都应该对所做之事有所了解。即便不了解,也应该为了了解而思考。关于爱国的话题,曾循没说啥,只是提了几个问题而已。
(删除部分文字,以抗过敏)

苏格拉底和孔子的启示

不要怕人提问,再古怪的问题都是帮助我们获得智慧通道。智慧是思考的结果,思考的起点是概念。只有概念清晰了,才能做判断。否则,你的结论就成了鸡对鸭说话。说话的和听话的,都糊里糊涂不知对方在说啥。
为了说明概念对判断有多么重要,曾循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他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欧绪弗洛的人,他要告发他父亲。原因是他父亲失手害死了一名雇工。对欧绪弗洛要告发他父亲的事,引起了家里人的强烈不满,大家认为欧绪弗洛告发父亲是不虔敬的表现。欧绪弗洛为了证明自己是虔敬的,他更要告发他的父亲。问题就来了,家人认为告发父亲是不虔敬,而欧绪弗洛认为只有告发父亲才是虔敬。那么,到底告是虔敬还是不告虔敬呢?
这一天,在法庭门口,欧绪弗洛遇见了苏格拉底。听了欧绪弗洛的述说,苏格拉底并未责怪年轻人的不孝,也没对他的行为表示赞同。只是提了几个问题:“你想告发父亲以表示你是虔敬的,我想问问,什么是虔敬呢?”
年轻的欧绪弗洛振振有词地说:“见了不平之事,比如杀人、偷盗之类的,就要站出来控告,无论做这些事的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要去告发,这就是虔敬。”
对这个回答,苏格拉底不太满意,他补充说:“我想知道的是虔敬的定义,不是虔敬的例子。”
年轻人修正了自己的说法,他说“虔敬就是做诸神喜悦的事。不虔敬就是做诸神不喜悦的事。”
读过古希腊神话的人都知道,古希腊是个多神崇拜之国,有很多的神,神与神之间也不和谐,有的甚至充满敌意。所以苏格拉底要继续追问:“诸神之间常有争吵,意见不合。如果一个人做的事,一部份神喜欢,另一部份神不喜欢,那么我们又该怎样定义虔敬呢?”
古希腊人是乐意思考的。所以,当苏格拉底继续追问的时候,欧绪弗洛并不觉得不可接受,而是再一次调整自己的说法,努力把概念澄清。欧绪弗洛说:“虔敬就是让所有的神都满意。”
答案看似准确了,但苏格拉底还是觉得不满意,继续问:“到底是这事原本是虔敬的,诸神才满意呢,还是诸神都满意,这事才变得虔敬呢?”欧绪弗洛一时无法做答。苏格拉底笑了笑说:“在控告你父亲之前最好把虔敬的概念搞清楚……
故事讲到这里,曾循没有继续。故事讲完了还是没有讲完,我不知道。只听曾循说:“这故事的后续你们自己去写,我现在讲另一个同样是儿子告父亲的故事,这故事出自论语。”讲故事一定要说“很久很久以前”,接下来的故事是这样讲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几个人跟孔子讨论正直这个话题。为了把什么是正直这个问题弄清楚,有位姓叶的老先生以一个例子问孔子说:我们村上有个人,他父亲偷了人家的一只羊,被他儿子看见了。儿子认为父亲做这事不对,于是把他父亲告了。讲完这事,叶老先生问孔子,这儿子的做法是不是正直的呢?孔子回答说:我们讲的正直不是你那个意思。我们所说的正直是“子为父隐父为子隐”。换句话说,就是做儿子的对父亲所干的不光彩的事,要想法掩盖;做父亲的对儿子所干的不光彩的事也要隐藏。这才是合宜的正直。孔子的回答并未给正直下定义,而是借此传讲忠孝仁义的理念。从孔子的回答我们发现,正直在这里被相对化了。相对化的结果就是,对张家来说是正直的事,但放在李家就完全不是了。这样一来,什么是正直,什么是不正直,就没有了共识。概念不能达成共识,讨论就必然变成争吵,甚至演化成杀戮。到最后就成了:谁家势力大谁家就正直,谁的拳头大谁就最正确。
两个故事两种思维,苏格拉底影响了西方,孔老夫子影响了东方。一个是厘清概念不要急于判断,一个是合情的判断,不一定非要有说得清讲得明的道理。
听曾循讲到这里,我突发奇想,如果欧绪弗洛在法庭外遇见的不是苏格拉底,而是孔子,对话可能就变成了这样:
孔子不会问什么是正直,而会问什么是父亲?顺着这个问题,欧绪弗洛就会回答:父亲就是生了我、养了我的那个人,是在路途上给我指引的人,是在黑夜中给我力量的人……
如此恩重如山的父亲,你能告吗!再想一想,你就只能说“父为子纲”了。

曾循的故事讲完了,一个半小时的讲座也结束了。但酒馆外的喧闹还没有结束。红旗依然在摇晃,红歌依然在嘹亮。
等酒馆里的听众都散场之后,我拍拍曾循的肩,说:“走,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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