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枪

在外漂泊数年，已让我渐通人情世故，现在无论到那儿，我始终满脸堆笑，逢人便夸。

眼下房产预期已经逆转，作为房产中介的我，日子也是每况愈下。这不，刚搬了家，从市中心的豪华公寓搬到了市郊的一家合租公寓。这儿是一个老小区，房子是老房子，树也是参天老树。楼高六层，没有电梯，我租得公寓在五楼。里面除了我一个单身汉，还住着另外两家:一家是比我大出十岁的中年夫妇，另一家是比我年轻五岁的小两口。

一入住，我便施展我那接待客户时的热情，分别称呼他们大哥和姐，老弟和老妹。那位姐虽年近四十，但身材高挑，打扮入时。我刚把东西搬进房，她就跑过来给我讲规矩了，第一条是电费由三家平摊。我听罢眉头一皱，心中暗想:“我一个人，你们都是两口子，凭什么电费平摊？”但随即我又想到房子并不大，应该没多少电费，况且刚进门就跟老住户较劲，对以后恐怕不利，便赶忙满脸堆笑答应了下来，还立马通过微信给她转了五十块钱充作电费。住了两天我才发现同住的大哥和老弟是同事，都是“饿了么”的外卖小哥，那位姐和那老妹关系自然很近，两人无论是到外面做零公购物，还是闲时一起玩视频直播都形影不离。得知这一情况的我不禁暗自庆幸，幸好当时没和那姐理论电费的事，否则就把他两家都得罪了。

我上班比同住的大哥和老弟出门晚，下班回来的也比他们稍早点，所以刚住下那几天和这两位男同胞并没什么交际。而那位姐就不一样了，只要我在家，她的注意力似乎就都在我身上。听到我到洗手间洗衣服，她会跑来提醒我把兜里东西掏干净;等我洗完，她又会跑来提醒我把洗衣机擦干净。我到厨房做饭时，她更是寸步不离盯着我，喋喋不休提醒我淘米刷锅时水要开小一点，以免溅得到处都是;剩饭剩菜一定不要往水槽里倒，免得堵上下水道;燃气用完一定要关上阀门，免得燃气泄露;灶台用一次擦一次，免得油腻不堪……她的要求不但多，还会不厌其烦在我耳边整天重复，搞得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了。而那位老妹简直就是那位姐的跟屁虫，尤其喜欢看那姐唠叨我。尽管她这些繁絮的规矩让我难受，但她毕竟占着理，我也只能唯命是从了。

我的听话和乖巧倒也没有白废，住了一周，两家人对我的态度就大有改观了。那位哥和老弟下班回家会找我聊聊房市，打几局游戏，而那位姐和老妹也不似前几天那般对我不放心了，转而滔滔不绝夸我多么懂事，多么有教养。而我也顺水推舟，奉承她和老妹长相多么漂亮，性格多么温柔，生活多么细致，等等。第八天晚上，我们合租的五个人相约聚餐，每家出三个菜，我还多买了几打啤酒和几桶饮料。饭间，那姐回忆了先前住我房间的一个小姑娘的斑斑劣迹，以及她们与那小姑娘的几次激烈冲突，然后她又畅想未来，但愿我们五个能在这儿住得长久。而那哥和那老弟甚至借酒兴聊起了男女之事，那哥还当着他老婆和那老妹的面问我是不是处男，引得大家轰然大笑。

住到第十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打开门发现房里一片漆黑，我摁下开关开灯，灯却没亮，透过客厅窗户往外一看，小区并沒停电，那应该是电费用完了。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回到自己房中，刚想打开我们五个人建得微信群问一下怎么回事时，那姐往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老弟，该交电费了？”看到这消息，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想道我刚进门就给了她五十，电费至于用这么快吗？但这几天的愉快相处还是让我压住了火气，我用比较温和的口吻往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姐，我只住了十天，我刚进门就交了五十，咱们能不能先算一下再交。”

“不用算，老弟，”那姐很快给我发来回信，“我们这儿就这规矩，只要电费没了，大家就得交。”

“姐，是这么个理，”我仍旧按捺住往上翻腾的怒火发信息道，“但咱们总得算清楚一下吧？你们说电费平摊我没意见，我刚进门时交了五十，但你们两家并没交啊。再说我只一个人用，你们都是两口子，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那姐发过一条消息来，“你的意思是你吃了亏，咱们应该把电费算得更清楚一点呗？”

我胸中的怒气已顶到了头顶，立马回复道:“对！”

突然，那位老妹发了一条信息，“那等我老公下班回来再说。”

“不用了，”那大哥发来消息道，“我俩在一起呢，就现在算吧！”

“新来的老弟，”那姐用语音往群里发信息道，“你每天都洗衣服、洗澡，我们两家并不这样，而且冰箱里面你的东西和我们两家一样多，你还有自己的饮水机、吹风机之类，电费三家平摊你还亏吗？”

“可我没有电动车需要充电啊？”我义正辞严道。

“我老公那电动车买了都快一年了，电瓶根本充不住电呀！”那老妹忙辩解道。

“老妹，你的意思是我老公的电动车是上月新买的，我们家应该多交呗？那你怎么不说你老公那车比我老公那辆大呀？”那姐突然倒转枪口说。

这让我听得是又惊又喜。

“姐，你怎么不说，你每次洗澡起码一个小时，吹头发起码四十分钟呢？”那老妹反唇相讥道。

“你咋不说你又懒又不会打扮呢？”那姐毫不示弱道。

“难道也让我跟你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给新搬来的这位哥看？”那老妹阴阳怪气道。

我听罢吓得额头直冒汗，“咱们能不能单说电费的事？”

“就是在说电费的事啊！你和姐最爱臭美，用得电当然最多呀！”那老妹乘势说道。

“小狐狸精，你怎么说话呢？你和新来这小子整天眉来眼去，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姐大吼道。这句不用手机屋里的人也能听到，我相信楼上楼下也都能听到。

我顿时吓得一个哆嗦，“我……我明天就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