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北京——天津

第四十三章 北京——天津

我和王东金一家吃完饭,送他们去到王东金定的旅馆,王东金抱着姑娘走在前面,我拎着嫂子给我的烧饼,嫂子拎着给王东金工友带的烧饼和我走在后面,我和嫂子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看着王东金和他闺女在说说笑笑的。

宾馆就在西站旁边,王东金之前说过,就在西站附近订,不然去别处怕嫂子起疑心,想跟去工地看看。我们一行人进了宾馆以后,我就后悔了。

整个宾馆就只有一层,每个房间是没有卫生间的,卫生间和浴室都在外面,房间里有四张床。床单上打着补丁,一台带着后脑勺的电视机闪着黑白雪花。我们进了房间,我拎过一把椅子准备坐下,椅子坐上去摇摇晃晃的。

“这个房间还不错”王东金说“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次过来我得花多少钱,这个房间二百六”

嫂子低着头不做声,王东金的姑娘已经跳到床上去玩了,老旧的席梦思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卫生间在外面,晚上洗澡也是在外面的”王东金说


这一幕好像是那么的熟悉,我记得我第一次去北京的时候,父亲是在北京做一个工程,我们就是住在这样的一个小旅馆,父亲自己睡一张床,我和母亲睡一张床,还有两张床空着放行李。厕所也是在外面,洗澡也是得在外面洗,对于那个小旅馆的印象,除了昏暗就是没有别的了。

王东金的姑娘第一次来北京和我第一次来北京是不一样的。我那时候四岁,也就是一九九六年的时候,父母带我去了北京的石景山公园,天安门,动物园还给我买了一个遥控汽车。我第一次吃到了麦当劳,第一次吃到了鱼香肉丝。从此麦当劳成为我的首选,而鱼香肉丝成为我往后的二十年每次吃饭必点的菜。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车,回程的时候正好赶上春运,从北京回河北的火车人是出奇的多的,母亲跟我说让我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父亲在前面开路。但是我还是在上火车的时候被人群挤了下来,母亲回头准备拉我的时候被父亲拽上了车,然后父亲在火车门口推开往上挤的人群,冲我喊:上来。父亲的身形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的,我趁着父亲为我撑开的空当,直接冲上了火车。父亲那时候为我撑开的是条路,但是在我心里父亲为我撑起的是一片天。

事后六个小时的车程中,我们只有一个座位,母亲坐着,我坐在母亲怀里,母亲就站在我们身边为我们挡着形形色色的人。

每次回家的时候母亲都会提这次北京之行,常常抱怨带了两千块钱去,十天不到就花的空空的,父亲也只是笑着不说话。北京之行对我来说是一颗种子,从那以后,北京、内蒙、新疆、青海、甘肃、陕西、陕西、西藏、云南、四川、贵州、广东、海南甚至柏林、布鲁塞尔、林特拉肯、翡冷翠、伦敦、缅甸、老挝、不丹、伊朗、土澳都留下了一个胖子背着包的身影。

我第一次的北京之行是种子,而王东金的闺女的北京之行对于她来说会是什么呢?二十多年的时间,父亲为我解开了北京神秘的面纱,让我回到这个城市如同回家;二十年后这个小姑娘能不能也是跟我现在一样,回北京如同回家?家庭教育对于孩子来说,太重要了。

从河北到北京240公里,我们家走了22年。王东金这个家要走多久?我不知道。


准备跟王东金和嫂子告辞回家,嫂子追出来再三叮嘱烧饼吃的时候要加热,用蒸锅熏一下就行,然后加了我的微信,跟我说有什么事需要及时跟她说。我上车以后,给嫂子发了二百块钱的红包说是给孩子的,嫂子没收。


第二天的下午四点的时候,王东金给我打电话,说是在我家楼下了,约我下去见面。

“王哥,嫂子呢?”我问

“带着孩子滚蛋了”王东金说“哎呀,可算是走了”

“怎么样,见到老婆孩子高不高兴”我问

“看我闺女我挺高兴的”王东金说“我闺女从小跟我就亲,昨天晚上,非得不跟我老婆睡,非得跟我睡。哈哈”

“你们去哪玩了?”我说“你也没按照说好的给我发信息叫你回去”

“我这是跟我闺女在一块玩,忘了”王东金说“可算是把你嫂子应付走了”

“带孩子看病了?”我问

“看了,”王东金说“还是鼻炎,做了检查,医生给开了药,不用做手术”

“那太好了不用做手术还不好”我说

“对啊”王东金说“我现在哪有钱做手术啊”

“你啥时候回去?”我问

“今天晚上吧”王东金说“你最近和胖子联系没有?”

“没”我说“你不是说他在家照顾他们家老爷子么?”

“前几天我听说他家老爷子已经没了”王东金说“现在胖子去哪了,我找不到他了”

“你找他干啥?”我问

“我这不是准备做四件套么?”王东金说“得有个人帮我啊”

“王哥,嫂子挺好的,你回去做点小生意不也是挺好么?”我问

“你知道什么嗳?”王东金说“你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撑不起来这个家,现在能够,我的那些账要是被她知道了,铁定就是回娘家去了。回家也不是这会回家。”

“你不回家,你不想你闺女啊?”我问

“想,那有什么办法”王东金说“老爷们在外面做事,哪个不是抛家舍业的,你爸那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也是”我说“我爸那时候也这样。”

“这不就完了,”王东金坐在石凳上,一边抠鼻子一边说

“你今天晚上的票么?”我问

“对,我问你个事”王东金说“史爷跟你联系了么?”

“这两天没联系,怎么了?”我问

“他妈的说给我转钱,现在没消息了”王东金说“现在什么话都不说,打电话不接,我看他是想死了”

“你又要折腾他啊?”我问

“他说的天津的口子怎么说?”王东金猛地问我

“我哪知道?”我说“他都没跟我打电话”

“对了,你现在手上还有多少钱?”王东金问

“我还有四百块钱”我说

“算了,你也没钱”王东金说“我现在啊,身上就五十块钱了,回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要不就先不回去了?”我笑嘻嘻的说“你来我家住?”

“算了吧,还是得回去”王东金说“我现在有个想法,你听一下”

“你有什么想法啊?”我问

“这样,我今天先回去,明天的时候你给你嫂子打个电话,”王东金说“就说我这两天痛风犯了,你出去给买药了,让你嫂子把钱转给你”

“你又要从嫂子那里拿钱?”我说“你这个事我不能做”

“那你现在有钱昂?”王东金说“现在史玉华也不老实,我上哪弄钱去?我回去还得花销,现在只能从你嫂子那先弄点出来,你从你嫂子那弄个三百块钱就行,你自己留五十”

“五十?”我说“你觉得嫂子现在还有多少钱?”

“哎呀,这个事我已经问过了”王东金说“没打听清楚还能说么?你嫂子这次是带了一千块钱过来的,昨天我跟她说住这个破酒店就得五百一天,吓得今天就带着女儿跑了。她那一千块钱一分没动,现在肯定是有钱的。”

“王哥,你这算是让我诈骗?”我笑着说

“什么诈骗,我媳妇的钱,给我,那还不是在我们家里”王东金说“给你拿五十块钱那是我给你的,你不存在诈骗”

“你这不行的”我说

“什么不行”王东金说“我找你要钱了?我找我家里拿钱,你怕什么?我就是让你帮个忙,不帮忙拉到。”

“帮忙也不能骗啊”我说

“借行不行?”王东金说“我找我媳妇借钱行不行?我还给她,你还有什么顾虑?就是让你传个话。”

“行吧”我看着王东金涨红的脸说

“那不就行了”王东金说着,收起了衣服严肃的面孔,还上了一脸笑容“你说小史这个天津的口子靠谱不靠谱?”

“我觉得不靠谱”我说“你看他给你整了多少个口子了,有下来的不?”

“这个不一样”王东金说“你做这行不就,我跟你说,这个口子,得拿新口子,其实这个事考验技术的,这个一个口子出来到结束,分为这么几个阶段,第一个是实验阶段,这个下钱能下来,但是不稳定,再有一个就是稳定的阶段,第三个就是风控阶段,这个时候基本上就是下不来钱了,这次的天津的口子属于试口子的阶段,肯定是能下钱的。”

“你这么确定?”我问

“我都做了多少年了”王东金说“做的多见得多,口子能不能下钱,看看要求就知道了。”

“你觉得这次的口子能下钱?”我问

“能,绝对能”王东金说“我今天回去以后跟史玉华联系联系,看看这个口子行不行,要是行的话,咱们就接过来上人,咱们直接把他跳了,算是作为对咱们的赔偿。”

“那我需要做什么?”我问

“你现在呀,就两个事”王东金大大咧咧的说“一个是你帮我从你嫂子手里弄点钱,最好能够弄个五六百才好,第二个就是史玉华给消息以后,你去天津那边的公司接洽一下,看看什么情况,这个最重要,咱们指着这个挣钱呢”

“行吧”我说

“对了,”王东金说“史爷给你打钱没有?”

“没”我说“给我打什么钱?”

“这个王八蛋,不是说回去给你退钱的么?”王东金说“哎,现在是咱们最难的时候。”

“我明白”我说“别急了,现在你先回保定,咱们有什么事再说”

“行吧”王东金说“估计我媳妇现在以为你是工地上的小头头,以后还得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别说漏嘴。”

“我知道”我说

“那这样,我先走,有什么事咱们电话说”王东金说完就准备走了。


一夜的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骗自己的爹也就算了,我也骗过我爹,儿子和爹是打不断的血脉关系,古语有云: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自己的媳妇那是因为两个人能够有共同话题才在一起的,两个人应当是有话不瞒着的,为什么还得要骗呢?

手里拿着手机,已经编好的准备给嫂子发的要钱的消息我是迟迟的没有勇气发出去。

第二天一早,王东金就打电话询问给嫂子要钱的事情。

“王哥,我是实在没办法发的”我说

“你怕什么啊?”王东金说“出了问题我担着”

“那我等等给他发过去?”我试探的问

“别,你直接打电话”王东金说“这样现在太早,你十点半的时候给你嫂子打电话直接说这个事,现在她在打烧饼。”

“行吧”我勉强应着

“还有,我刚给小史打了电话”王东金笑着说“你猜史爷怎么说的?”

“他怎么说的?”我问

“你先猜猜史爷在哪吧”王东金说

“在你心里”我说“不然你天天念叨”

“在我骨头缝里”王东金说“我都恨他入骨了,这小子现在就在你们天津”

“你咋知道的?”我问“他跟你说的?”

“对”王东金说“在天津给咱们办这个口子的事情,明天你过去看看”

“行”我说着


十点半的时候,我给嫂子发了语音

“喂,嫂子,我是萧山”我的声音开始颤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虚

“你好,萧会计,有什么事么?”嫂子问

“是这样的”我说“王哥昨天回去的匆忙,他痛风犯了,我这给他买了药,我先垫的钱,王哥跟我说让我告诉你一声。”

“他现在严重不严重嗳?”嫂子急切的问

“还好,还能走”我说“就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呗”

“哦”嫂子说“那谢谢你,萧会计”

“那个嫂子,这个药费”我说

“他没钱么?”嫂子问

“他没有,这个药费三百块钱”我说

“我先问问他行不?”嫂子说

“这样吧,嫂子”我说“你直接给他转就行,我这等他给我转吧”

“我现在微信上就一百块钱儿”嫂子说

“没事没事,那我等王哥给我吧”我说完就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我就坐在沙发上大口的喘着气,说真的自己心里有点懊悔,应该就趁着王东金没钱的时候,把他逼回家,然后告诉嫂子真相,让他们家老爷子把王东金关在家里不让他再出来。

晚上的时候,当王东金打电话告诉我,他老婆给他转了五百块钱的时候,他的笑声好像是一句一句对我的咒骂。回头看来,这件事是我过去的一年中做的,最让我后悔的事情。

订好了明天去天津的车票,关机睡觉。毕竟到了天津,天捅破了也有人还是有人能帮我撑着。


第二天到了一早到了天津,我没有忙着联系史玉华和王东金,我先给我的初中同学打了一个电话,毕竟是他的关系我去的南浔。

我初中的同学家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祖传的大耍,从他爷爷那一辈起就是在天津红桥一带混社会的,到他父亲这一代,家里自己已经有一栋以他们家姓氏命名的大楼,叫做陈氏大楼,这栋大楼在天津并没有什么好的口碑,号称黄赌毒中心。我同学是他爷爷偏房一系,大楼现在在他大哥打理中,已经将整个家的生意慢慢洗白,家里的土方工程现在由他打理。而我和他私交最好,天津的地痞流氓至少现在还是给他们家一个面子的。

中午我和他一起吃饭,各自都喝多了,我跟他讲了南浔以后的种种事情,也跟他说了这次回来是来天津试口子,我同学也算是借着酒劲,跟我说:

“老苗,你去你的,到了给我位置,让你干啥你干啥,有什么事给我发个微信,剩下的你不用管。”


晚上的时候,约了亚军舅舅吃饭,酒过三巡,听了我的经历以后,亚军舅舅在感叹我应该去做侦查员,感叹之余,亚军舅舅说了如下的话:

“淼儿,我跟你说,你先过去,等你们同学过去帮你把这个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在楼下等着堵人,现在不让钓鱼执法,正愁没事干呢,你们同学那边一完事,我们就过去把他们抄了。不过啊,这个分局里面,是真没有政法委书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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