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静雯收到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邀请她去讲课的电话之后，她很快就答应了，她知道对方这次邀请的目的，她感觉这种事情比她现在在做的研究有意思多了。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来接她的竟然是个外国人。
“肖博士您好，我叫班吉·奥布莱恩，久闻您的大名了。”来者自我介绍到。班吉是个美国人，和电影《碟中谍》里面那个天才黑客同名，但和电影人物不同的是，他并不是技术人员，而是个普通的美国警察。
班吉开车带肖静雯出了海淀，一直往房山驶去。天色越来越晚，窗外的建筑物越来越少，他们已经来到山上了，这里比北京市区里人烟稀少得多。
路上班吉用有些开玩笑的语气问肖静雯：“您没有一点点害怕吗？你们国家的公安机关会派一个外国人来接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质疑我的身份？”
“你证件上的纸是双面纸，白头鹰标志是用针式打印机打在两层纸中间的，只有美国警署用这种打印方式打证件。你帮我打开右边车门的时候，用左手反手开门，这是警察长期持枪留下的习惯，再加上你见我的时候上下打量的动作，我判断你的确是一个刑侦警察。”
班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肖静雯。肖静雯却笑了起来，倒是班吉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车子在一间工厂里停了下来，班吉带着肖静雯走进一间厂房里，看到了一副充满乡村工业气息和城市商务风格混搭的景象。一百多米长的厂房里，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各种机器设备，而厂房的中央则被清空了，摆上了一张长桌，长桌顶头的墙面上，是数块巨大的投影屏幕。穿着各式制服的警察、军人坐在桌子两侧，一场针锋相对的会议正在进行着。
“这里一个月以前还只是一间生产玻璃制品的普通厂房，现在已经被政府征用，作为联合指挥中心使用。”班吉向肖静雯解释到。
肖静雯听说会有很多外国人，但是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没想到危机让这么多国家的军人和警察都聚到了一起开会来了。
一个穿着陆军大校军装的中国人面向所有与会者说到：“一个月以来，‘绿墙’组织先后在美国加州的纳帕谷、德国的欧洲南方天文台、中国云南的一个高压电站发动了恐怖袭击。这次他们又预谋炸毁这座玻璃厂，被我们成功粉碎了。目前‘绿墙’组织残党数量不明，犯罪动机尚不清楚。”
“那是联合指挥中心的临时参谋长魏仲贤大校。”班吉在旁边给肖静雯介绍。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我们竟然连这伙犯罪分子的犯罪动机都还没搞清楚！”一个戴着少将军衔的美国陆军军官冲正在旁边给他递传阅件的人咆哮到。
“真不敢相信，一个多月以来我们竟然还在原地踏步。这伙犯罪分子的行动毫无规律可循！”一个日本警视厅的高级警督也冲在场的所有人说到。
“詹姆斯将军，我认为您的措辞略有不妥。”意大利的贝纳托少将整了整他笔挺的常服军装说到。
“这伙人行动危险，而且具有强大的组织性和严密的计划性，装备有先进的特种武器，比以往任何一个恐怖组织都还要危险。我提议，从现在起应该称他们为超级恐怖组织”贝纳托少将带有一些得意地神情说到。
那个美国少将对此嗤之以鼻，“我认为搞清楚这伙人的犯罪动机，并预测他们下次行动的目标，比给他们的犯罪组织起名字重要的多！你们意大利人要是把精力用在破案上，也许我们现在已经抓到他们的头目了！”
正在大家都在争执时，站在桌子另一边的魏仲贤大校看见了门口的肖静雯，冲她招了招手。“你一定是肖静雯博士吧？我们都在等你做‘物理学狂人犯罪心理’的汇报呢。”
魏仲贤又转过身来面向与会者，“詹姆斯将军，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这不光是指挥中心的问题，事实上北京市公安系统联合武警部队，已经抓获了这个恐怖组织的二号人物，还侦破了他们的部分联络手段。接下来我们只要想办法找到他们的组织，和他们谈判，就一定能找到更多的线索。”魏仲贤顿了顿，接着说到：“不过，现在想先向大家介绍一下中科院物理所的肖静雯博士，根据上级安排，她今天来给我们讲一讲‘物理学狂人犯罪心理’。”
“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追查‘绿墙’组织，而不是在这听什么物理学讲座！”这个美国少将显然是个武勇的行动派，充满激情和侵略性而又缺乏一点点耐心。
魏大校没有反驳，反而微笑到：“肖博士就是破解了‘绿墙’组织的通讯手段的人。现在谁也搞不清楚‘绿墙’这个组织袭击旅游景点、天文台还有玻璃厂是什么目的，我觉得肖博士的研究现在是我们所能获得的唯一的启示。”
“先生们，今天我来这给你们讲课，让我想起了哥伦布游说英国国王的一幕。”肖静雯慢慢地走向桌子顶头，这时会场里的男士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烟头，从成堆的卷宗里抬起头来，意识到这个全是狮虎和猎豹的丛林里突然闯进了一只白天鹅。
“然而英国国王拒绝了向哥伦布提供赞助的机会。然后，大航海时代开创者的头衔就属于了西班牙。”肖静雯抿唇一笑，向在场的男士们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厂房里的大多数人都转了转椅子，摆出了一副感兴趣的姿态面向肖静雯，他们有的人开始好奇，一个物理学家对恐怖分子的心理会有什么样的研究。
“这件事情要从我的导师说起。”肖静雯低下头沉思了一会，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我的导师是个理论物理学家，是个在暗房里摸大象的人。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纸上谈兵。”
“他告诉我，他暗暗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涌动着一股力量，在黑暗中阻止着他摸到这头大象的原身。以前，我以为他说的这股力量是指物理研究里的某些瓶颈或者障碍，直到接触了‘绿墙’案件，我开始相信，这股力量是切实存在的一个实体。”
在场的人听到肖静雯的这番话，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绿墙”这么一个恐怖组织也关注前沿物理学的研究？难道这就是他们袭击欧洲南方天文台的原因吗？
“快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物理研究，引得恐怖组织杀心大起？他们策动的这些袭击都和这个研究有关吗？”詹姆斯少将急切地问到。
肖静雯把目光投向意大利的贝纳托少将，说到：“将军，我能借你的手杖一用吗？”
“欧，当然可以，我的女士。”贝纳托少将缓慢地站起身，他一抬手，考究的意大利国防军专门为高级军官配备的这根银质的手杖，在他手上优雅地转了一个圆圈，递到了肖静雯的面前，肖静雯笑一笑接过了它。
“量子力学里有几个基本原理，分别是不相容原理、测不准原理和薛定谔方程等等。这些原理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微观世界是不稳定不连续的。”肖静雯转动着手杖，慢慢地说到：“好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尺寸里，物质和能量相对来说是稳定而连续的。”
“不过。”肖静雯左手一握，那根手杖停在了空中。
“我不是个量子力学专家，我的研究对象是天体和宇宙。我相信，我们的可观测宇宙之外，一定还存在一个宏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物质和能量处于绝对的稳定当中，任何的变化都是连续且无限可分的。”
肖静雯将那根手杖最细的那头朝向其他人，“假设微观世界里最小的粒子是手杖最尖的这个顶点。”她指了指手杖粗的那一头，“那么宏世界，就是手杖最粗的这个顶点。”
肖静雯抓住手杖的两头，慢慢地划向中间，最后两只手相遇在了一个点上。“在这两个世界的中间，就是我们的世界。”
“哈哈哈哈，肖博士，你提出了一个很令人震惊的设想。不过，请问你是科幻小说作家吗？如果你是的话，这个想法很精彩。”贝纳托少将说到。
“谢谢你的手杖，贝纳托少将。”肖静雯点了点头，将那根做工精致的手杖递还给了他。“其实推出这个设想并不困难，经典力学里有很多的思想实验，都是在利用归纳和演绎来推理。量子涨落的周期小至10的负45次方秒以下，地球绕太阳公转一次为365天左右，宇宙的年龄则在138亿年以上。然而在宏世界里，只有永恒。”
“这么说来，你的宏世界只是个理想模型嘛！就像牛顿设想的绝对光滑的平面，还有理想刚体模型。”
“不，这个设想不只是一个模型。它是一种信仰。”肖静雯说到这里，又低下了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帘，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因为，就在两天前，我的导师，著名的理论物理学界泰斗，桓一教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