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

我小的时候，家乡还没有大搞建设，在我居住的小城，除了市中心有几栋商业楼，居民楼都是带屋脊的矮房。我家在城市边界，家家户户住的都是三间大瓦房，村庄被绿树环绕。庄外就是密密的树林以及埋葬先人的坟地，可是，因为从小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情景，所以，小孩们也没有害怕的。

我们一众小伙伴从能走路时起就成群结队的去树林里采木耳采蘑菇捉知了，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事情发生在我们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时我们还都是一群六七岁的小豆丁。放学之后我们相约去树林捉知了，知了洗净之后让母亲用油煎来吃，蛋白质含量丰富，既美味又营养。那是我们物质贫乏的年幼时光里极少的能解馋的美味了，所以大家还是很愿意一起去捉知了的。

这天放学后，我们一群小孩又去密林里捉知了了，密林里有一片坟地，其中一座是我们的小伙伴海琳刚去世的婶子的。说到海琳的婶子，大人们都很唏嘘，四十出头，就得病去了，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不到六岁大的小儿子。大人平时是不拘束我们去密林地的，可是遇上有新葬的时候，也会叮嘱孩子不要去密林里。

一群小毛孩因为嘴馋，也因为人多的从众心理，把家长的叮嘱早抛到脑后去了。八九个孩子结伴进了密林地，因为当时天色还早，知了没爬树呢，我们就蹲在地上看地面，有那地皮变薄或者出现小孔的地方，我们就用树枝把它挖开，运气好的就能看到知了，再用树枝伸进洞里，知了就会自己抓住树枝，我们把它提上来，这就捉住了一只知了。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小伙伴们多的捉了二三十只知了，少的也捉了十几只，大家都觉得心满意足准备往回走，几个人聚在一起清点人数，发现少了海琳。小孩子人多，也不知道害怕，一起大声呼唤海琳的名字。叫了七八次，海琳出现了，从她婶子新坟的方向走过来，等她走近了，有好事的小伙伴就问她捉了多少知了，海琳并没有回答，带头默默的往回家的方向走。

进了庄子，大家就各回各家准备吃晚饭去了。就在大家都流着口水等着妈妈把知了煎来吃了的时候，听到海琳家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哀嚎。左邻右舍都赶紧到了海琳家，发现海琳家大门敞开，海琳爸爸紧紧抓住闺女的手不让她离开家门，海琳的妈瘫软在地还在小声哭泣。

已经有伶俐的人上前去了解情况了。海琳爸爸正在和海琳做搏斗，有部分大人上前把父女俩分开，有一个温厚的婶子把海琳抱在怀里，可是海琳还在不断挣扎，她爸大声喊：“可不能放开她呀，她身子里的不是海琳，是她婶儿！”那个婶子一唬吓得一把松开了海琳，幸好旁边还有几个人，连忙七手八脚把海琳控制住了。

原来，海琳回了家以后，不吃饭不喝水也不说话，就在大门里面坐着，她爸她妈喊她吃饭喊了好几声，她也没有言语，还是坐在大门口往外直勾勾的看。她妈就觉得奇怪，跑到大门口去拉她，一边还问她：“海琳你坐这儿看什么呢？”海琳慢慢抬起头看着她妈，还是不说话。她妈急了，就捶了她一下，嘴里骂着：“死妮子，喊你吃饭你不搭理你聋啦？”

海琳开口了：“我不用吃饭，我在等小栓子。”她妈当时就愣了，因为海琳说话的音调完全是另一个人。小栓子是海琳亡婶的小儿子，如果小栓子在外面玩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会到海琳家蹭饭。她妈也是个机警的人，就问：“你，你找小栓子干什么？”海琳说：“不干什么，想他了，回来看看。”她妈当时头皮就麻了：“你到底是谁？”

海琳她爸在堂屋也感觉到事情不对了，几步跑到她们娘俩身边，还没等他开口，就见海琳慢慢站了起来，一边回答一边往外走：“你们不用怕，我看到小栓子就会走了，虽然合眼了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我这个小儿子啊……”海琳妈听了这话当即一声哀嚎瘫倒了，海琳爸一把抓住了海琳，小声劝着：“你不能去，孩子还小，心里会有阴影的，你既然走了就放心走吧，家里大人小孩都会好好的……”

海琳爸还在阻挡海琳往她婶家走的时候，离她家近的邻居也都到了，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之后，有些年龄大的老奶奶们就上前去劝：“人死如灯灭，你既然走了就安心的走，也让在世的人能好生的活着啊……孩子还小，你可不能近他的身，万一过了阴气就不好了……”

说话间，有些腿快的人已经把海琳的叔叔请了过来。海琳抬眼看看她叔，眼里有泪，能看的出来她在平静情绪。过了几秒钟，她招手让她叔到跟前，然后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见她叔一个大男人哇啦一声蹲下就嚎啕大哭起来。后来才知道，那天海琳居然说了几句他叔婶平时说的私房话。

老奶奶们还在七嘴八舌的劝着，可是海琳还是坚持要见小栓子，老人们的意见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不能让她见，怕对孩子不好，也怕她见了更舍不得走；一派觉得该让她见，让她了了这个心愿也好甘心的走。商量来商量去，半夜也没拿出主意来。

海琳妈忍不住了，顶着哭肿的双眼走到海琳叔的面前：“她小叔，这样下去，海琳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你看她就这一个要求，能不能就让小栓子过来远远的给她看一眼，这么多大人在这里，不让她靠近小栓子，让她了了这个愿望，快点离开行吗？”

海琳叔看着嫂子，又看看海琳，痛苦的点了点头，让别人把小栓子抱了来。小栓子才五六岁的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海琳五六米开外，困的揉着眼睛问他爸：“我睡着了，把我抱大伯家来干么？”海琳看到小栓子特别激动，可是也不敢上前，嘴唇一直在哆嗦，话也说不出来了。

海琳她叔在一边小声地对她说：“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哥俩的，栓子虽然小，可是有我和他哥照顾着，也不会让他受了屈的，我跟你夫妻恩爱，为了你给我留下的这俩骨血不受委屈，我答应你，不续弦不会再找人，我一定尽全力拉扯他们长大。”

海琳听了这话，感激的看了看她叔，然后对着小栓子伸出双手：“能让我再抱抱你吗？”旁边的老人唬的赶紧拉住她：“这可使不得啊，阴气冲了孩子会生病的，孩子也看到了，你在海琳身子里时间也够长了，这也是你侄女儿，为了孩子的身子骨，你也赶紧的走吧，听话啊孩子……”

海琳放下了双手，冲着老奶奶们鞠了一躬，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小栓子，就见她白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海琳妈冲上去一把抱住了海琳，口里儿啊肉啊的边喊边哭。虽然是夏天，可是海琳的身上仍然冰凉一片。那个星期，海琳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听说她需要卧床休息。

那几天，听着老人们分析这事，学会了一句民间谚语：“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再然后，海琳身体好些了，她爸妈带她去县城人民医院做了检查，听说，医生给出的解释是，哪里有什么鬼魂，海琳那晚是得了癔症。

可是，得了癔症的海琳是怎么知道她叔婶之间的私房话的呢？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快三十年了，我也没有想到答案，各位看官，你们谁有合理的解释吗？若有，可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