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傅佩荣教授讲哲学(二十二)

前面谈到柏拉图对人性以及人类社会的观察,说人一定需要教育以及政治。在柏拉图《对话录》中有一篇最重要的,叫做《理想国》,他纯粹提出一种理想,今天我们重点说说——梦幻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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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柏拉图提出“理想国”之后,后代一直有作家在想象人类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人不能够独立靠自己,一定需要靠群体合作组成一个像国家这样的组织,那怎么样的国家制度是最适合的呢?中国的老子也提过“小国寡民”,可以和“理想国”对照着来看。

我们今天要谈三个重点:1. 柏拉图对现实政治的观察;2. 柏拉图写《理想国》有什么构想;3. 柏拉图评论过五种政体,这在整个西方政治思想史上都很有参考价值的。

今日重点1:柏拉图对现实政治的观察

首先了解一下柏拉图当时所处的情况。柏拉图是雅典人,那时候正好是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the Peloponnesian War,431-404 B.C.)失败之后,整个雅典陷入没落的处境。柏拉图因为家世背景的关系,对雅典的两大政治势力——一个是贵族制,一个是民主制,他都有很好的亲戚关系。他早期很希望从事政治活动,以便对城邦有所贡献;但他很快就对政治失望了,他认为政治不能只靠一个人的努力,而需要集结党派,但一旦有了党派之后,正义就不可能完全实现,“党同伐异”就是很好的解释。

在柏拉图年轻的时候,雅典经历过寡头制以及民主制。所谓的寡头制,就是由有钱人组成的执政集团,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而罔顾正义。后来又改为民主制,民主制是由群众做主。而他的老师苏格拉底,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诬告判处死刑,就好像我们今天说的“群众的年龄只有13岁,民主政治很容易就变成暴民政治”。所以柏拉图对于现实的政治处境,基本上是非常失望的。

今日重点2:《理想国》的政治构想

柏拉图认为,当时的政治人物就像厨师一样,他们建了港口、军械库,制造各种商品,就好像是提供甜食给百姓而忽略百姓真正的福祉;他们并不关心善,只求得到表面的强大与富裕。柏拉图认为:政治组织是基于人与人的互相需要,每个人的天赋、才干不同,各有所长,所以要进行专业的分工,使效率更高。

那么,理想的城邦应该如何呢?他认为应该分三个阶级:第一个是统治者,第二个是卫士,第三个是一般的市民。

当时的雅典是一个城邦,所以柏拉图的理想国是像“小国寡民”一样的结构。他认为最理想的城邦是5040人,为什么是5040人呢?因为城邦要分三个阶级,而5040正好可以被3除尽。

他还拿神话来作比喻,让一般人更容易接受。他说:“当初神造人的时候,用了金、银以及铜铁,用金造成的就是统治者,用银造成的就是卫士,用铜跟铁造成的就是一般的市民。这三种成分的人,各有他的职务与工作,不可以混淆。”听起来好像宿命论,你生下来家庭背景如何就应该担任什么样的工作吗?柏拉图又说了:“这三种成分的人所生的子女可以有不同的品种。这就要靠长期的教育了”。

能够通过层层的教育的考验达到最高的层次,学到哲学辩证法的,那就是统治阶级了。所以柏拉图强调:“如果哲学家不能成为君王,那就只有设法使君王成为哲学家。”这个说法有机会实现吗?没有。因为哲学家不可能成为君王,君王成为哲学家在罗马时代倒是有个例子,罗马皇帝、著名的马可斯·奥勒留斯(Marcus Aurelius,121-180)。不过他自己也承认君王没有做得很好,哲学家也做得不怎么样,所以柏拉图的理想达不成。

在柏拉图40岁以后三度前往西西里岛,去一个叫做叙拉古斯(Syracus)的城邦,希望培养一位哲学家君王,或让君王成为哲学家。结果以失败收场。所以,统治者他需要的是哲学,需要的是爱智慧,需要有明智的能力。第二个阶级叫做卫士,卫士需要什么呢?需要勇气,要以名誉为重。至于一般的市民,就安分地过日子吧。

我们也经常听到有关柏拉图与共产主义的关联,柏拉图确实谈过这个题材,但他这种想法是限制在卫士这个阶级。卫士等于军人,要负责保家卫国,他们必须共产、共妻、共子。因为你一旦有自己的家庭的话,就会有私产;一有私产的话,就很难为国家、为城邦服务。这是柏拉图的想法。所以,我们谈到柏拉图的共产的思想,是有所限制的。

那么这三种不同的阶级,各有什么要求呢?这就要谈到古希腊时代四大德行,一般称为“四枢德”,“枢”是“枢纽”的“枢”,代表是关键的德行。第一种是明智,第二种是勇敢,第三种是节制,第四种是正义,这是很有名的希腊的“四枢德”。

1. 明智

在翻译上要特别留意的是,是明智,而不要翻译成智慧。希腊文里面讲哲学是爱智慧,sophia,这里说的明智在希腊文是phronesis,英文翻译是prudence,机智,等于是明智,就是说他在处事方面可以做正确的判断,比别人反应得更快、反应得更好,能够分清本末、轻重,做适当的选择。统治者需要明智,因为他爱好智慧,能够了解人生真正的目的何在,知道智慧跟德行可以如何配合。

2. 勇敢

这当然是卫士所需要的,因为卫士他要保家卫国,当然需要勇敢。

3. 节制

主要是针对所有的人,尤其是一般的平民,对于欲望不可过度放纵。

4. 正义

前面三个阶级,每个阶级的人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所以正义代表人人自我修炼、各安其位、各尽其责、善度一生,整个城邦就变成一个完整的、有机的生命。

今日重点3:柏拉图对政治结构及政体类型的看法

柏拉图已经发现有五种政体可以做比较以及判断,下面简单介绍一下:贵族政体、名誉政体、寡头政体、民主政体以及暴君政体。

1. 贵族政体(Aristocracy)

他认为最理想的是贵族政体,但这里所谓的贵族不是出生的血统、祖先传下来的特定的身份这样的贵族,柏拉图所谓的贵族是指在知识上与道德上的杰出人物。知识与道德是不能分开的,知德合一是他这个学派的基本观点。所以,这样的人如果在知跟德方面有杰出的表现,那等于是精英统治的一种理想国,是由明智、智慧来统治的。

2. 名誉政体(Timocracy)

名誉政体是代表由卫士阶级统治,主导的原则不再是明智,而是名誉。重视名誉的话,对许多事情都会自我要求,要自我提升,所以抱负与野心受到最高的推崇,就是我们常说的“为了名而不要利”。

3. 寡头政体(Oligarchy)

寡头政体又称“富人政体”“有钱人的政体”,它以财富为主。他们想象说有钱人已经有钱了,应该不至于再去牟利吧!事实上,金钱容易带来纠纷,产生各种罪恶。

4. 民主政体(Democracy)

我们一般说的雅典的民主政体,是以自由与平等为原则,但是缺少稳定性,失去稳定的价值感;尤其是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受到诬告,经过合法的程序被判了死刑,使柏拉图对于民主政体非常反感。

5. 暴君政体(Tyranny)

最差的就是暴君政体——由无知而激情的独裁者在统治,既残酷又野蛮。

小结:第一种贵族政体,是由智慧在统治;第二种名誉政体,是由名誉在统治;第三种寡头政体,是由财富在统治;第四种民主政体,是由群众在统治;第五种暴君政体,是由独裁者在统治。这五种分法有它优劣、上下的顺序。这些是柏拉图对于政治的看法。

今日收获

1. 政治是管理众人之事,但是首先需要管理好自己,至少依法律而生活。

2. 希腊时代强调四枢德——明智、勇敢、节制、正义,在今天的社会依然是需要的,只是重点未必相同。

3. 个人与国家的关系,值得再深入思考。

今天不可能再回到“小国寡民”,那在各自不同的国家的处境应该如何?在柏拉图1800多年之后,英国出现一位哲学家叫做托马斯·莫尔(St. Thomas More,1478-1535),写了一本书叫做《乌托邦》(Utopia),里面写到要设法消灭私有制、等级制,财产公有,社会平等,他希望由此可以带来什么?人人品德高尚,有幸福的生活。很显然这些思想都是受到柏拉图的启发,只是依然不切实际,依旧是个梦幻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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