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

这已经是我离开家乡的第十个年头。十年前,回家时奶奶常在门口等我。十年后,我常会在梦里梦见她。有时候梦见她和家乡的姐姐打电话,有时候梦见她就在家里坐着。四周的景物都虚拟了,唯有她的身影十分清楚的映在梦乡。当我醒来的时候,便感慨自己做了个好梦。无奈,梦就是梦。生命的有限的,但记忆却在血缘里流放。记忆最清楚的就是奶奶站在门口,望着下楼的我。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她生怕灯灭了,我看不见下楼的路。便一遍又一遍的跺脚。只要家里包了饺子。开门的时候,家中饺子的味道就会飘散到走廊了。混着邻居的饭菜味道,依然不落下风。直到下了楼,空旷了,味道也渐渐消散了。渐渐远去家乡的景物被依次至于身后,而最让我难以忘却的便是饺子的味道,这是让我羁绊一生的饭食。

芹菜猪肉饺子最与我有缘。提起饺子,一定第一个想到芹菜馅。这也是我记忆力最先记住的饺子口味了,许是不爱吃绿色蔬菜的原因。芹菜猪肉的饺子,从小吃到大。这种饺子不同于其他馅。猪肉是白色的,韭菜是绿色的,萝卜也是白色的。而芹菜馅饺子出锅以后是青绿色的,甚至说透着软玉的光泽也不为过。饺子盛在盘子里,透着灯光看去。好似白中带青的上等玉色。等热气散去了,乖巧的堆在碗里等人来吃。更多时候,没等热气散去。饺子就全部吃完了。奶奶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如果姑姑在,就是姑姑最后一个上桌。我的父亲吃的不顺嘴,便拍桌子发火,一脸尖酸相。这种时刻芹菜饺子便不香了。再大一些,懂得秀色可餐一词后,想起他的样子,更吃不下饭。

对于剩下的饺子,奶奶总是第二天用清油烧热,将饺子煎成金黄色的。饺子就从“银交子”变成了“金交子”。这更另我食欲大开了,香脆的外皮将饺子馅的水分锁住,饺子馅在油烟里二次回温。焦香的味道,闻一闻,尝一尝。再就一碗白粥,便美满了。奶奶总是将自己的饺子放在锅中随意蒸一下,那种饺子我也会吃,虽没有变味,已然不如煮出来的新鲜了。有时候弟弟也会来,奶奶就多煎一些,煎的饺子按人头与分量来。自己吃的都是随便热一下的饺子。后来当我效法奶奶,才发现煮熟的饺子用油煎后粘锅的厉害。疲软的饺子随便瘫在锅里如同夏天凝在墙上的油烟一般糟心。不仅如此,煎过饺子的油都要倒掉。原来。奶奶按需煎饺省了时间与油。出来工作了,看到街边大锅里的锅贴。我笑称这不就是煎饺子?同事认真的纠正我,这叫锅贴。但我最爱吃的饺子是过年夜里的饺子,那一刻最有仪式感。午夜时分,烟花璀璨。轰隆声遮住了春节晚会上的新年致辞和《难忘今宵》,奶奶卡准了点儿,将饺子全部下锅。大家都会磕头拜年。饺子就像澡堂水池打滚儿的孩子,奶奶最开心了,炮声吵的只看的清家人的笑。这时候,我最期待可以吃饺子,因为饺子里边包着红枣和硬币。这也促使我和弟弟常吃很多,结果被父亲和叔叔吃到。我姑姑没怎么吃到过,偶尔那么一两次,是她幸运。今年在母亲那里吃饺子的时候,终于没人跟我抢了,悠然自得的边吃出了一枚硬币,心里默默的恭喜发财。

吃饺子主要吃两点,一是皮,二是馅。擀皮的手艺我是懂的,一定要将面揉好,用到切成等分,一只手用擀面杖来回碾压,一只手用搓着面皮转。两只手的动作不同,但是频率相同。有的人会两只手一起擀,要么是做秀。要么是饺子店的。我在家中只能负责擀皮,因为擀皮的数量供不上包的数量,常常被我叔淘汰掉。包饺子更轮不上我了,说起来也是有技巧的,只有分量恰好才能包出漂亮的饺子,奶奶总喜欢在这时候说起往事,边说边包,每个饺子都守护着尘封的岁月,个中滋味只要经历过的人才懂,那时我也只懂半分,剩下的半分现在懂了,但也只是懂了。只有吃饺子的时候,首当其冲第一位。饺子的味道是由家中话事人决定的,于是乎我姑姑每次和饺子陷,都要问问奶奶的意见。或者说完全按照他老人家的口味决定。因为,饺子馅的味道不像是做菜,可以实时品尝。而是包入饺子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不经历风霜雨雪的人,是没法拿捏饺子味道的。

  当然,现在身边没有几个人懂饺子的手艺了。所以只要说会擀饺子皮就已经可以让人佩服,为此朋友曾邀请去包饺子,我顺便换取一餐饺子。毕竟材料都不用我买,随便擀两下拉到。之后看见其认真求学的样子,倒也认真擀了。包饺子期间清楚的记得,我想学着奶奶的样子常常肉馅的咸淡。而她加以制止说,别这样,有毒的。后来想想她说的可能是细菌或者说是为了卫生的原因制止我。这一切本该大致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煮好的饺子,竟然带着饺子水一起吃。饺子皮追求的是紧实的口感,如此一来,全教饺子水泡烂,真是亏了擀皮人的心。之后去了几次指导技术,依旧不改吃法,直到离开杭州的时候,我告诉她,水饺是水煮,不是就着饺子水吃的。她恍然大悟,但我知道之后她一定会忘。随便吧,人各有吃法。开心就好。

有时候看见面粉店里的人争先恐后的买饺子皮,我就很着急。真想喊一句,我也会包。想想也忍了。我总有那么几刻是非常想吃饺子的,特别是奶奶包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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