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显庆于帷幄之中---决胜西突厥
小武拱手真诚道：“多谢你对唐太宗一朝外战军事的精辟总结。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才是真正的帅才，而太宗皇帝对于帅才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武则天抿嘴一笑，道：“一般人是不会明白这其中之微妙的。不过，太宗皇帝写给高宗皇帝的《帝范》一书中，可是真实表达了帝王心术---但那也不是写给普通人看的，只要高宗李治一个人学会了就行。”
小武翘起大拇指，道：“我现在完全赞同你的眼光。说英雄、谁是英雄？要属‘二李一侯’，才算是真正的外战英雄！他们作战的真实本领，估计就算是‘天可汗’亲自出马，也基本超不过吧。”
“威震天下的盛唐，正是靠这样的帅才打下了基础。不过也正是因为功劳太大，所以‘二李一侯’的最终结局，也都是那么的难以言表……”
武则天点头笑道：“不错。在太宗皇帝亲自表彰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二李一侯’虽都在列，然均排名不高。但是公道自在人心---从我这个旁观者的眼中，自然能够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有能之士。”
小武呵呵大笑道：“你也是千古一帝啊！自然眼中不揉沙子。不过我又很好奇，轮到了你掌权以后，可没剩有几个开国能人能够真正帮到你。那么你又怎么办？”
武则天微笑道：“办法总归是有的。其实我自感业寺回到宫中不久，高宗皇帝就一直在为西突厥的事情烦恼。因此我也是煞费苦心，一边观看许多奏章，一边为皇帝绸缪对策。”
小武讶道：“当时西突厥怎么了？”
武则天解释道：“在前些年大唐灭高昌之时，西突厥比较混乱，有不少部落首领和将官降顺了大唐。尤其是那个阿史那贺鲁---侯君集当年招降了他，还任命他为昆丘道行军总管，跟随唐军一道去征讨龟兹。之后贺鲁因功被封为瑶池都督府都督、沙钵罗叶护，分管瑶池一带地域。”
“后来，随着阿史那贺鲁实力上升，又趁着太宗皇帝过世，侯君集又早已被诛，便开始不服从大唐。他统一了西突厥，自称沙钵罗可汗，开始发兵攻打西州和庭州。如果奈何不了他，我大唐西域的门户刚开了没多久，就又要合上了。”
小武恍然道：“这是非常关键的平叛战，而且对于大唐来说，是绝对不能退缩、也必须取胜的一战。否则，安西都护府就没有了。”
武则天点了点头，又缓缓摆头道：“说是只能取胜的一战，可也没那么简单。先是，燕然都护的驻军将领们，也跟阿史那贺鲁来回打过几仗，只是胜负参半、根本动不了他的筋骨。”
小武皱眉思索，道：“我知道西突厥的地方极大---是囊括了从新疆直到中亚的广大地区。想必阿史那贺鲁的回旋余地甚大，小规模的战斗输赢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武则天微笑道：“你正说到了点上。要想剿灭沙钵罗可汗，小规模的战斗可不行；可是大规模的出兵，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良将领兵。”
小武目光闪烁，又道：“那便如何？”
武则天抿嘴道：“高宗皇帝在朝堂上公开议论此事，元老派众臣议后便公推程咬金（程知节）为统帅，于永徽六年（655年）五月率领大军出征西域。”
小武有点奇怪道：“程咬金？居然是他？可这个事情有什么好笑的吗？”
武则天呵呵大笑道：“别看程咬金是员老将---可他的水平同元帅之才相距甚远。只不过因为他是跟随太宗皇帝多年的老臣，又同长孙无忌等人关系比较好，论资排辈轮到了他罢了。”
“程咬金本人也不想去，但西征大军实在无人合适挂帅，长孙无忌也只有请他勉为其难了。”
小武这才明白，点头道：“是这样啊？看来选元帅还是要讲派系的。那结果呢？”
武则天哂笑道：“程咬金督率各路人马西征，只因诸路唐军勇猛，最初倒也取得了不少胜利。可他不明白贺鲁的战略，又听不进部下建言，结果后来落入敌人圈套，导致多路人马遇袭受损---只苏定方一路军马能够完好无损地后撤。”
小武皱眉道：“这么说来，此战是唐军败了。这个程咬金嘛，据我了解，在政治上基本是明哲保身的那种类型吧？估计他跟年轻时的‘三板斧’火爆脾气完全相反，老来用兵很可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武则天点头叹道：“有这个可能。但其实程咬金也不太了解西域的情况，此前他从未跟突厥人打过仗。反倒是苏定方等各路总管、部将，曾经跟着‘二李一侯’，长期出兵异域、经验丰富。”
“所以程咬金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元帅，别人提醒了他也没用。最后当西征主力被贺鲁突袭之时，要不是苏定方及时派出五百骑兵前来解围，唐军败得还要惨！幸好程咬金本人没被西突厥抓去，不然唐军的面子就丢得大了！”
小武眨了眨眼，道：“那你后来怎么处置此事的？”
武则天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永徽六年（655年）注定是一个扭转乾坤的年头。这一年，我和高宗夫妻二人在大小事情上、都同元老派众臣吵得不可开交。好在下半年，李绩终于退休回京了；得他支持，年底我终于当上了皇后。”
小武也深吸了一口气，思索道：“从此，你便开始真正掌权了，而且还有李绩当参谋。那么这些打仗之事，你也要亲自开始处理了？”
武则天点头缓缓道：“不错。我一当上皇后，便改年号为显庆元年（656年）。不久，西征军大败的消息传入长安，高宗皇帝立即下旨、将主管程咬金和副总管王文度撤职查办---这也是向元老派众臣的报复示威。”
“但是程咬金等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跟阿史那贺鲁之战，大唐根本输不起；所以要马上重选元帅，大军略微休整、立即再次西征。”
小武缓缓点头道：“此战关系到你掌权之后、是否能够实现‘开门红’。若万一输了，唐朝只得放弃整个西域，则大唐就‘关门黑’了---估计盛唐之世就没有了，你也不可能成为女皇了。此战的意义实在太大了！”
武则天肃然点头，道：“我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好在李绩出了好主意---他说苏定方可以为帅；而我根据上次西征中的表现、正好顺理成章地提拔了他。”
小武兴奋道：“原来是这样！苏定方终于从部将升为主将了。在‘二李一侯’之后，大唐军队也算是后继有人啊。”
武则天缓缓道：“不过，我可不敢那么放心，毕竟是我掌权之后的第一战！一定要多想想各种困难情况，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所以那段时间每天我都睡不好。”
小武点头道：“明白，小心点总是好的。”
武则天一字一顿地道：“仔细斟酌之后，显庆二年（657年）润正月，唐军分为南北两路进发。以苏定方为伊犁道行军总管，率燕然都护任雅相、侧都护萧嗣业、瀚海都督婆闰（回纥人），发唐兵二万及回纥骑兵万人，从北道进击贺鲁。”
“同时，又遣原西突厥归降的两个都护、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阿步真，为流沙道安抚大使，走天山南道担任策应，同时负责招抚西突厥旧部。以又打又拉的双重手法，去分化瓦解并打击阿史那贺鲁的军队。”
小武赞道：“果然是好战略！”
武则天认真道：“我曾详细查问过此前西征的过程---总管程咬金和副总管王文度都有杀俘分赃之举。而且并非是对待沙钵罗可汗之敌军、却是对主动降顺过来的西突厥官员百姓，杀良冒功、并且抢劫一空。”
“当时苏定方也曾极力反对，并且也不愿分这样得来的财产；但他人微言轻，无法改变程咬金的决定---此种行为若不纠正，岂不是把西突厥人都逼到阿史那贺鲁那里去了？如此就算仗打赢了也不可能完全平定西域。”
图表8西突厥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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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一翘大拇指，道：“你真是做足了功课！正是如此，一定要严肃军纪！”
武则天又摇了摇头道：“但我早有一个预感，这次的战事可不会那么简单解决。果然大军西征了以后，贺鲁的军队闻风远遁；大半年过去了、我军也没有机会同敌军正面决战。”
小武非常诧异，道：“这个，难道沙钵罗可汗被唐军吓怕了？”
武则天微蹙眉头，道：“根据以往所知，贺鲁的手段相当狠辣狡猾，不然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统一西突厥，击败和裹挟西域那么多部落民族。而且上次他击败程咬金大军，靠的就是先小败几次、然后远遁待机；反正西突厥那么大，总是能耗到唐军粮草难以支持、不得不劫掠当地百姓的时候。”
“等到我军师老力疲，又渐失人心之时，贺鲁就会协同西域各族军队，组织反扑并围攻我军。历来大唐军队虽都是精锐，但是通常人数不多，若在西域站不住脚，便会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这显然就是贺鲁的如意算盘。”
小武倒吸一口凉气，道：“这分明就是将唐军拖入泥潭、搞‘持久战’嘛！我不得不说，其战法是正确的。西突厥的战略回旋空间又那么大，贺鲁可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武则天点头叹道：“不错。为了此事，我前后思索了有半年之久，最终，我决定变相助苏定方一臂之力。”
小武疑惑道：“精兵良将、军马粮草，你能够给的想必都已经给了，还能怎么助他一臂之力？”
武则天微微一笑，道：“还记得‘阴山之战’吗？为什么李靖能够那么容易地彻底击败颉利可汗？太宗皇帝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
小武似乎有点明白了，道：“你是说---李世民发出了一道圣旨，内容是批准同东突厥议和？”
武则天笑着点头，道：“正是。应该说，那道圣旨在战争胶着时候起了很大的作用，麻痹了东突厥可汗。于是我便依样画葫芦，再发一道圣旨、去麻痹西突厥可汗。”
小武恍然大悟，道：“有道理！那么你发出了什么内容的圣旨？”
武则天微笑道：“我下旨给苏定方大军，先是官样文章的慰问表彰了不少---说大军深入西突厥作战幸苦了，已经致敌远遁、功勋卓著，然后请大军回撤西州、庭州。”
小武微奇道：“这道圣旨的内容，却不是你的本意？”
武则天不答，却道：“前次程咬金的部队也是深入西突厥半年多，但却找不到贺鲁军队的主力决战。大军又未能联合西突厥的其它部族，导致始终不敢松懈。”
“王文度严命全军不可主动出击，只是立寨而守，提心吊胆地防范贺鲁的军队反攻。天天如此人不卸甲、马不卸鞍，导致中军人疲马瘦，战斗力锐减。当时苏定方心急如焚，却被王文度要求不得乱动。”
小武接口道：“故这次你便打算操持主动了！再不能如此被动挨打了？”
武则天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大唐西征军奉旨回撤---此事确信无疑的话，前线平衡就已经被打破，沙钵罗军队也就不必再等待什么。”
“所谓‘敌退我打’---阿史那贺鲁一旦认为决战的时机已至，必会集中全力，痛击奉旨回撤的、已是‘强弩之末’的大唐远征军。”
小武恍然大悟，兴奋道：“照啊！阿史那贺鲁打听到这道圣旨的内容，一定认为唐军在西突厥站不住脚、粮草已供应不上，所以会不日后撤。何况西征大军也没有抗旨的理由啊。”
武则天点头道：“阿史那贺鲁的探子在西突厥到处都是，他也一直在等待反攻的时机，故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在苏定方大军撤退到西州、庭州之前，一路上的任何一个地点，贺鲁都可以发起突击。”
小武赔笑道：“像贺鲁这么狡猾的人、这么厉害的持久战法，终于还是掉进了你设的圈套？”
武则天哼了一声，撇嘴道：“贺鲁的探子在长安城中也有不少---从他们口中得知，阿史那贺鲁也在打听大唐军事决策者的性格如何。”
“所以我们夫妻故意显出初出茅庐、不懂军事的特征；让贺鲁觉得我们色厉内荏，想赢怕输；总之，我们跟‘天可汗’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小武长长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真是唱得一出好戏！表演全套不说，而且还是本色出演！因为你确实是第一次主管军事，这真不是贺鲁无能，而是你们太狡猾了！”
武则天微微一笑，道：“别这样说，仗毕竟还是前线将士们拼命打的。我同时让人悄悄传口谕给前线主帅苏定方---这道圣旨可以大肆宣扬，但内容不必当真。”
“具体该怎么办，便由他自己斟酌着办。若是贺鲁不来决战，大唐军就退回西州、庭州也没有什么，以后也可以寻找机会、卷土重来。”
小武赞道：“你还真是想得周到呀，也算是给苏定方减压吧。”
武则天笑着摇头，道：“苏定方无需减压。他最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以前阴山之战时，他就是李靖的先锋，率先攻入颉利可汗牙帐的人就是他。当时的那道圣旨是怎么回事，他理应最清楚。”
小武笑着点头道：“明白了。要打胜仗，而且是歼灭仗！这才是硬道理。其它的无需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