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事迷迭（二）
“诸族之战的起因，还需要从上古时期说起…龙族是创世伊始最为古老的种族，他们发展出最为原始的文明，并开始逐渐懂得利用创世之神赋予他们的能力——魔法。而人族的发展对此带来了改变。龙族虽然原始，但他们的文明井然有序，也有了部族的雏形，但长治久安和过于庞大的身躯制约了龙的数量，他们虽然是最具智慧的种族之一，但同时也是最为神秘古老的生物。时间给予了人族充足的发展空间。而不久之后，人族开始探索大陆，他们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在大陆各地繁衍着由其他生物所发展出来的种族，深山老林中，有浑身长满了苔藓、力大无穷却又胆小无比的巨人族，他们善于伪装成大高的树木，在群山之间生活的怡然自得；藻泽地有收集各类亮晶晶石头、喜爱住在老树根里面、混身泥土味的哥布林；还有那些几乎从不会走下树梢耳清目明的精灵们，他们身型轻巧，游弋枝头；以及…”伏特林停顿了一下，花冠·泰勒笑而不语，优雅的抿了一口清甜的麦芽酒，琳娜怔怔地望着伏特林，眼中满怀期待：“深渊中美丽动人，温柔却也充满危险的水生智慧种族人鱼族…大海馈赠给她们独立繁衍的特权。”
“随着人族的探索，他们的领地开始扩张，差不多同一时间，各种族发现了对方的存在，他们相互之间，开始了为生存而战。人族借由庞大的数量不断的侵吞大陆，但很快，其他的种族发现了某些控制精神能量的方法，人族的优势被打破，新的文明、新的律法让各族他们之间开始互相尊重，似乎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那时候没有国家之分，但人族没有忘却那些挫败过他们的族群，他们就像一群愤怒的蚂蚁，不断的吸收和学习着其他各族的知识，能力，包括魔法，直到第一代火炬之王萨拉·杜林的出现。”
琳娜若有所思地看着伏特林，她有些不太相信她所听到的事实，在她的印象中，人族一直是被压迫的，而初代火炬之王，是为了荣誉和生存，带领着人族对抗其他野蛮的种族。人族从来都是受害者，而非侵略者，她有些不敢想象，真实的历史是如此残酷。
“我非常理解你对此的怀疑，确实，人族并有他们自以为的那么温厚纯良，虽然在最初他们的确和其他种族一同努力奋斗，但目标非常明确：将大陆占为己有。”伏特林毫不客气的告诉琳娜事实的真相，看到琳娜所产生地反应，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在历经四代火炬之王的发展，人族终于有了改变秩序的机会和能力，他们在各族还沉浸在自我发展的时候，再一次发动了领域扩张的战争，这一次，他们成功了。第四代火炬之王萨拉·钢索建立了暗黑王朝，而人族，也就此崛起成为一方霸主。这个情形一直持续到第八代，也就是最后一代火炬之王——萨拉·摩铎。”
“在黑暗的年代里，摩铎通过魔神的能力创造了许多邪恶的新种族，为他的军队扩充了强大的实力。而人族之中，却开始出现了反对的声音。钢铁兄弟会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与热爱和平的种族一样，信仰光明，他们吸收各族的成员，并且与之共同繁衍后代，于是有了不属于任何种族的特殊人群，他们将自己统称为——德鲁伊。在诸族之战伊始，这群人便成为了反抗魔神的强大力量，甚至龙族都甘听差遣。他们是后来的龙骑将，也是如今为数不多、各国相争的圣骑士的先祖…而你的父亲，他是圣龙骑将埃尔杜纳唯一还在世的子嗣，也是最后的龙骑将！”
琳娜做梦都未曾想到，自己这毫不起眼的父亲，会是一名传说中的龙骑将。她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龙的事实存在已经令她无法接受，而父亲的真实身份，让她更加震撼。
伏特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琳娜的吃惊，他接下来的话，仿佛将琳娜坠入冰窖：“我、沙克斯、路西迪卡，花冠主母，以及你的父亲，还有深居南方丛林的矮人老依纱，我们，就是这片大地的守护者……是茵尔的守护者团队，也是……最后的德鲁伊。”
琳娜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燃烧，脑袋快要炸了一般。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却感到脚下发软，人族过往的史实、锤炼炉的倒塌、父亲的身份，和在座诸位的秘密，这些事情的信息量太大了！多年来的谜团被突然拆开，琳娜眼前一黑，朝着红胡子倒了下去。
“琳娜！”红胡子紧张的抱住女儿，路西迪卡站起身来，伏特林无奈的耸了耸肩，看着法师将一团精神力注入女孩的胸口，沙克斯靠着厨房地门框，双臂环抱着，朝半精灵摇了摇头，人鱼主母不动声色的继续抿了一口麦芽酒，有些怜爱的看着昏倒的少女，一众人并没有说话，安静的酒馆内出了噼啪作响的火堆，剩下的只有红胡子偶尔轻微地抽泣。
……
“我想这和我们要讨论的主题有些偏差…”安顿好琳娜之后，红胡子没有像以往一样多说什么，他独自将桌上的酒杯又倒满了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我的老朋友…我想你不必担心…”不等伏特林话音落下，红胡子“啪”的把酒杯放下，酒水混合着唾液顺着他的胡子留了下来，他随手一抹，然后在衣襟上蹭了蹭，说道：“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相信她能理解我们…毕竟，她是我的女儿！”
伏特林点了点头，淡淡的一笑。
“我听说除了龙，还有人在北方看到了亚龙人。”花冠·泰勒将话题引入正事，同时提醒众人在此的目的。
“内森梅林号是一个信号。黑暗的行踪似乎已经不再局限于西部地区了。他们开始蠢蠢欲动。”路西迪卡接过话茬，他靠近壁炉，似乎希望它能让自己冰冷的身躯暖和一些。
“科莱娜王国只是一次试探，他们的信使前两天刚抵达维特安港，我看见他们去了维特安大公的府邸，似乎想要传递某种消息。”沙克斯在这种时候往往不太会和他的弟弟争吵，不过他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我亲爱的弟弟，你离壁炉那么近，小心自己的骨头被点着！”
路西迪卡只是淡淡付之一笑，这让沙克斯觉得自己很蠢，他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的需要更多的证据…现在下结论有些太早了。我们知之甚少，不要轻举妄动，没必要打草惊蛇。”伏特林思索着说道，他摆弄着面前的酒杯，眼睛一直盯着红胡子：“能不能给我换杯果松酒？”
红胡子起身走到吧台，打开吧台后酒窖的门，走进里面捣鼓了一阵，搬出了一个橡木桶，放在吧台上，拍了拍说道：“这可是我多年的珍藏！”他叉着腰站了会，环视了一圈，从吧台后拿出取酒器，对准了酒桶上的软木塞，猛地用力一按，随后走进吧台里，从水晶灯下的杯架上拿起一只倒挂着的杯子，回到酒桶边，从里面倒出了一杯墨绿色地液体，送到伏特林手上。
伏特林端着酒杯，微微闭上眼，任由酒香钻入鼻腔。“真是好酒啊！”他说道，“可惜你这么多年的珍藏了！不过我想，如果再不解决它，也许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享受生活了！不是吗？”
伏特林端起酒杯，轻轻的晃动了一下，用体温将酒均匀的温热了一下，对着众人探了探杯，一饮而尽。
“如烈日中的清泉，
在语言于记忆都无法描述的古早年代
乍现的曙光，引领着我们前行
一声渴望的呐喊撼动了沉睡
圣洁之人才能得到诸神的庇护，
净化这罪恶的世界！
但火炬的熄灭
带来了死亡与新生
光芒背弃了我们
黑暗如彗星般的坠落
伊尔明斯特
在喷涌的烈焰中爆裂，
曾经肥沃的土地，
彻底成荒漠，
人间的道路成为了摆渡的冥河⋯⋯
绝望的年代，就此开始
曾经宽广的道路从此纠结，
沙暴和飓风在城市的废墟中肆虐，
平原和山脉成了吾辈的家园，
当旧神转身离去，
吾辈对着空旷、阴暗的天空哭诉，
向着新的神只哀求，
然而，天空冷漠依旧，
不曾传来他的任何回答......”（注1）
这是茵尔著名的吟游诗人崔西·西克曼和玛格莉特·魏丝（注2）在“大灾变”时代所创作的著名诗句，伏特林低沉的吟诵着，举起空空的酒杯，似乎暗示着什么。
“我们所知甚少，但黑暗时代的再次来临已不可避免，重建龙骑士军团迫在眉睫……保罗，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琳娜身上，我希望你已做好准备……不要再犹豫，我们将在此为了生存而战！不仅在座的各位，包括你的女儿，是时候我们该献身了……别丧气，也许，这对琳娜才是公平的选择……”
红胡子内心挣扎着，他最不愿意的结果依旧还是躲不过，他认真的盯着每个人，从路西迪卡到花冠主母，而他们每个人眼中，都包含着鼓励与期盼。红胡子低下了头，嘴角微微地蠕动着，思索着什么。伏特林见状，招呼众人暂且先回房休息，片刻之后，静静的酒馆中只剩下红胡子沉闷的呼吸声，他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
夜转昼替，东方亮起了白色肚皮。
“我同意……”红胡子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独自一人坐了整整一夜，他思考着这么多年来对女儿的小心保护，以及煞费苦心的隐瞒身份，只是希望琳娜能有一个快乐的人生。
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抵不过命运之轮的安排。该来的总是会来，毫无办法。
他内心挣扎，却不得不说服自己。他终于下定决心，打算答应伏特林的要求，让琳娜成为那个警告世人的人。
红胡子颓自沮丧着，并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屋里来到他身后。
“老爹……”琳娜有些手足无措的面对红胡子，她从没见到过老爹这般不堪的样子。
红胡子浑身一震，有些呆滞，随后迅速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扬起笑了容，张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转过身：“噢！亲爱的，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早？你看我，还没来得及做早饭呢……”
“父亲！”琳娜看着仿如一夜之间老去红胡子，泪水喷涌而出，极少见的用上了正式的称呼，她上前紧紧的抱住红胡子，小声的抽泣。
红胡子感受着少女不断微微颤抖的身躯，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慢慢的，他放下酒杯，任由琳娜孩子一般依偎在自己怀中，他腾出双手来，轻轻地在琳娜背后拍打着，父女二人就这么相拥着…
……
伏特林站在通往酒馆二层的楼梯拐角处，默默的注视着这对父女，没有出声打扰。
“真是残酷的现实啊！”路西迪卡正准备下楼，见到伏特林站在那儿，顺着他的目光也望见了红胡子与琳娜，法师低沉虚弱地开口说道，“也许，这就是宿命！”
“没有人，会服从命运的安排，因为屈从现实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不是吗？”半精灵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向法师，意味深长。
……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酒馆的堂厅的时候，大伙儿默默的坐着，只有咀嚼食物和翻找碎肉与木质酒杯起落的声音偶尔响起。
他们都在等待红胡子的宣定。琳娜搓了搓自己的双手，不断往父亲的木碗中添加食物，仿佛想要将一辈子都放进去。
红胡子其实已经饱嗝连连，但依旧张大嘴疯狂的吞食着，即便那漂亮的胡子被食物的残渣所覆盖，他也不愿意停止下来。
一切将在这里开始，也将于此落幕。
琳娜的思绪有些飘渺，她其实还并未理解自己即将面对的事情，她只是想专注于此时此刻，与父亲在一起的家庭时光。
但新的威胁，使他们不得己必须打破平静。不论如何，锤炼炉倒下事关重大，黑暗的铁幕降临同样也会打破宁静。
与其逃避现实，面对才更需要勇气。
“就让一切始于结束吧！”红胡子终于说到，他依旧低着头，仿若自言自语：“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怒斥光明的消逝，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过翱翔的太阳…”
伏特林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狼排，深沉睿智的双眼偶尔扫过这对父女；沙克斯在思索着如何打破这一尴尬的沉默，而路西迪卡则低声的与人鱼主母随兴的聊着某些事情，紧张的气氛略有缓解，但空气中依然透着不安。
“我想…”路西迪卡终于又打破了沉默，他缓慢的用手帕轻柔的清理了一下嘴角并不存在的食物残留，继续说道：“琳娜，在我们仅剩的这段日子里，你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
伏特林抬起头来，附和的点了点。
是啊，可时间还剩多久呢？琳娜思索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放弃这一切，躲进没人能够找到的归宿之地，继续过着这样的小日子。
但她明白这绝不可能，她所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从来都只当自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琳娜从未想过拯救世界。即便是那些讨厌的男孩们也不曾想到，他们梦寐以求的龙骑士会是眼前这位外表平凡的小酒馆老板。
简直就是个诸神的玩笑！
注1:部分引自“龙枪”《巨龙之祷文》
注2:两人是《龙枪编年史》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