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沥沥的下着, 昏沉沉的天上乌云聚聚散散, 村外的土路早已泥泞不堪, 一根曲折的木棍勉强支撑着少年向前走着, 砂石混在泥水中硌的脚生疼。
秃鹫从头顶飞过, 呼朋结伴一般, 叫嚣着向少年来的方向飞去。
他低着头不吭声, 眼睛只盯着脚下的路, 不时刮起的风将宽大的麻布衣摆吹起又拍打在身上, 他只是走着, 仿佛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再顾不上旁的事...
一天前
"爹, 你从营地下工回来一定记得给我买一块酥糖, 莫要忘记啊", 少年一边跑着, 身边跟着年纪差不多大的几个孩童, 正碰着父亲随着同村的叔伯去往几里外的兵营上工。
"哈哈, 这次定会记得, 你玩罢便回家吧, 莫要惹你娘生气". 父亲爽朗的笑着, 扛着锹大步向村外走了。
虽然多次父亲回家都是两手空空, 一句忘了便打发了他, 但是并不妨碍他每日和父亲分别时再说上一句, 少年看着父亲离开的身影, 只是想着酥糖多么可口, 舌底生津不由的吞咽了几下, 便又与伙伴们玩闹了起来。
村子紧挨着边境, 这里土地贫瘠, 村里的男人都靠在附近的军营做些短工来保持生计, 近年来与邻国交好, 已多年无战事, 村里的百姓安居乐业, 前几年还来了个教书的先生, 毛孩子们有学上, 倒也不用一直在街上疯着玩, 只是今日先生告病去城里求医, 学堂便放了假。
"怕是要下雨了吧, 先生说过, 燕儿低飞, 地上还有蚂蚁成群, 定是有雨要来", 天色已晚, 玩伴儿们都已经回家, 少年牵挂着出工的父亲, 径直跑到村口, 等着父亲返工。
这岁数的孩子总是顽皮的很, 他三两下爬上了村口大路旁的大树, 像只野猫子一样趴在在树冠枝丫上, 只露出个眼睛向下看着, 找寻着父亲, 嘴里自顾自的低声道: "这次若还是忘记买酥糖给我, 我就从树上跳下去瞎他一跳!"。
天渐渐黑了下来, 无聊的少年有些藏不住了, 从树叶间探出头来不住的向远方望去。
不多时, 但见一群精壮男子, 从远处向村里走来, 少年认得正是父亲一行人, 忍住想要跳下去的心, 藏回去又只露出一只眼睛, 找到父亲后又极力辨认父亲腰间有没有系着装着那酥糖的油纸袋, 一副猴儿模样。
待到父亲一行越走越近, 天已经半黑, 他始终没有看清父亲腰间, 便打算等父亲一等走到树下, 便跳将下来, 吓众人一跳, 想到此, 少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一步, 两步, 细细在心里盘算起来。
突然, 少年仿佛听到了远处的军营方向传来了一些声音, 有些嘈杂, 此时收工回家的壮汉们也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去。
远处的声音越来越近, 仔细听来正是交错的马蹄声, 还有行军时士兵的兵刃碰撞在一起的锵锵声, 朦胧中远处仿佛有一团黑雾沿路袭来, 村里的壮汉们抓紧走到路旁, 做好让路的准备, 少年思忖着, 这么晚了, 将士们又要去哪里?
当看清驰来的并不是军营将士的时候, 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三五百黑色盔甲的骑兵手握同样漆黑的长枪, 胸甲上隐约有一只豹子的刻印, 钢铁洪流般杀到近前, 是邻国的黑豹骑!
两国不是已经停战很多年了吗, 为什么邻国的精锐骑兵会突然出现, 驻边军营的将士们怎么样了?
树上的少年来不及思考太多, 领头的黑豹骑军士冲着让路在一旁的村里汉子就是一枪, 直中心窝! 鲜血喷涌而出, 战马还在飞驰, 汉子们转头就要跑却哪里逃得过那一杆杆钢枪, 惨叫声, 马嘶声, 混杂着硬钻进人耳中, 眨眼功夫就已经是遍地的尸体...
少年大张着嘴, 痛苦又恐惧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路旁父亲的尸体, 血从父亲胸前的枪洞里流出, 漫到身下的砂石上, 黑洞一般正卷走父亲最后的一丝生气, 他看清了, 父亲的腰间紧紧系着一个被血浸了半边的油纸袋子 ... 。
黑豹骑继续向前奔袭进了村子, 军士们挥舞着长枪与佩剑, 要将沿途的一切活物都刺死, 仿佛杀戮才是一切的意义。
"爹!", 少年哭着跳下了树, 抱着父亲的尸身泣不成声, 身后村子里传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身子如筛糠一般抖得厉害, 不敢回头, 怕转过身来看到的是恶鬼横行的地狱。
"爹, 娘..."。
滴答, 滴答, 一珠珠雨滴从天空中落下, 不多时, 雨点连成线, 大雨如天塌了般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 冲散了地上的血迹, 也冲散了少年的恐惧。
少年站起身, 向村子里走去, 黑豹骑将村子屠杀了个干净, 早已飞驰而去, 村子里遍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 死寂的连声鸡鸣犬吠都听不到。
"大爷...二虎哥...婶婶...小强子...", 少年走在满是死人的路上, 不由的又呜咽起来, 终于...
"娘!..!..!", 少年进得院门, 只见娘亲身子趴在远中水缸旁, 背后一道深深的剑痕从肩骨一直划到腰间, 后心处一个婴孩拳头大的窟窿还在沽涌着血。
他把娘亲身子轻轻翻了过来却发现娘早已气绝身亡, 只有眼睛还半睁着, 定是放心不下孩子与丈夫。
"娘...我不该不回家...我本来可以保护娘的...爹也死了...娘也死了...这世间就只剩下我一人, 我要怎么办才好, 呜呜呜...."。
雨还在下着, 哭了许久, 少年抬起头来, 雨水从哭红的双眼之间顺着脸颊流下, 他定了定心神, 握紧拳头站起身来进到屋中, 黑豹骑袭击突然, 撤兵也匆忙, 屋内的细软财物虽被洗劫但是日常家用之物还是留下不少。
少年撑着雨伞点着灯笼, 挺着瘦弱的身躯, 连夜将全村一百一十三口人的尸体都转移到了村东边的祠堂中, 饿了渴了就歇一会, 稍有些气力后就继续, 雨下了一夜, 少年也干了一夜。
天快要亮了, 乌云依然笼罩着天空, 只有一丝光亮从云层中透出来照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站在祠堂前, 手里拿着一柄火把。
"爹, 娘, 父老乡亲们, 你们放心与此, 今日大仇, 他日我定当报还! " 说罢, 少年将柴火放在祠堂殿内, 又把收集到的菜油泼到柴火上, 火把扔到上去后熊熊的火焰迅速蔓延, 他缓缓跪下, 紧咬牙关磕了三个响头。
又跪了一会儿, 少年决然站起身来, 带着收拾好的行囊, 转头向村口走去, 黑豹骑是从兵营方向杀来的, 想必兵营那边情况也不大妙, 少年想着, 向兵营相反的方向走去, 顿然停住回头向村子望去, 这一走四海为家, 不知归处, 少年拳头攥紧在心中暗暗发誓, "爹娘, 有当一日大仇得报, 孩儿定当叩首告知你们泉下得知!", 思罢, 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这雨竟然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 自顾下着, 少年已走出二三十里路, 饥肠辘辘的他又取出饼咬了几口, 浑身酸痛已经放慢了赶路的速度。
突然听得身后又有马蹄声传来, 少年一惊, 赶紧躲进路旁的土堆后头, 不多时只见三位身着武士短袍的人骑着马奔驰而来。
"吁~", 为首的武士喝停马, 左右端详了一下仿佛在寻找什么。
少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几个人怎么就停下了, 没看清, 但是不像黑豹骑的人", 一边想着一边又佝偻了下身子, 将自己完全隐藏在土堆之后。
为首的武士警觉的看向土堆, 又看了眼身旁的武士, 又向土堆努了努嘴, 两边的武士授意, 拔出腰间长剑下得马来直接将少年从土堆后面揪了出来。
"你这小子鬼鬼祟祟藏在这里作甚, 莫不是敌国的奸细", 将少年揪出来的武士说着, 就把剑横到了少年颈前。
不等少年回话, 为首的武士摆了摆手说道: "只是个孩子, 怎么会是奸细, 小子我且问你, 你是何人, 在此做何事?"
少年没有说话, "莫不是后方被敌人屠了的村子的人", 为首武士又说道, 少年又是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也罢, 村子都没了只剩下这小子自己一个人, 光靠走又能走到哪去, 咱们便把他带上吧", 为首武士与同行伙伴说完, 又对着少年说道, "你肯与我们走吗?"
少年一想, 反正自己走也是瞎走, 没有地方可去, 索性跟着他们又如何, 看样子这些人是本国人士, 不知是军士还是哪个门派下山的弟子, 说不定能跟着他们学到一招半式的, 对报仇也有帮助, 想到此少年点了点头, 眼神坚毅的盯着为首的武士, 再没有一丝恐惧。
"好, 那就跟着吧", 拉少年上得马来, 武士又问道, "小子, 你叫什么名字?"
"许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