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看宫崎骏《龙猫》时有个有趣的画面,草壁先生带小月和小梅洗澡,先是小月到外面捡柴火,狂风大作,天上乌云翻滚,变化出各种恐怖怪兽形象。然后是烧好热水,一家三口坐在浅蓝色马赛克贴好的浴缸中,这浴缸圆弧形设计,十分宽敞舒适,让人不由得就放松下来。可是因为老屋,又有狂风,外面声响让小梅觉得害怕,爸爸说,我们一起大笑,可怕的东西就会跑光光,然后就是一家三口夸张的大笑声,慢慢的外面天空也开始风轻云淡起来。


       在日本电影中,比如《伊豆的舞女》里,更多看到的是在木桶里洗澡,是那种深木桶,人坐在桶里,水一直没到脖子。这是典型的泡澡,大概可以洗很久,旁边还有人烧水,不时添点热水。我想在这样的木桶里洗澡是最惬意的,是一种享受。

       我们小时候夏秋天时也在家里洗澡,不是在那种深口的木桶,是在浅口的木桶里洗,有点像德加的浴女图中的圆木桶。八十年代家里要盖新房,将有五十年历史老房子拆了,得到不少金木,妈妈请木匠来家里打了好几口长木桶,就是洗澡用的木桶,反复刷了几遍桐油就成了。


       天冷的时候我们是到澡堂子洗澡的,那实际上不仅仅是洗澡,实在也有特别的享受。

       越河街向东有条天泉巷,另一头接着同庆街,里面有一家老式澡堂,名字就叫天泉浴室。

       洗浴的地方只有一处,里面分好几个池子,就是有的烫些,有的凉些,最烫的上面是铺了木栅,人只能躺在上面熏蒸的,类似后来的桑拿。浴池外面有几个石条凳,还有一处淋浴。石条凳是供人搓澡的,搓澡的叫搓背,是用毛巾缠在手上,将全身的污垢都搓下来,这力量很大,只有大人可以,小孩皮嫩,皮要搓脱的。搓好后还可以敲背,人躺在石条凳上,擦背的空掌在背上敲打,撇撇啪啪的,富有节奏,打得浑身舒服,连耳朵也跟着享受了一番。

      外面更衣处有三间,都是木质躺椅,根据条件不同价格有所区别。洗完了出来,有服务员地上热毛巾,还帮着擦干背。躺在躺椅上不用着急,可以请服务员泡上一壶茶,还可以丫一根青萝卜,这时服务员会殷勤地多打两个热毛巾扔过来。如果还要奢侈一下,可以买份五香花生米尝尝,五分钱一包。


       青萝卜是淮阴特产,清脆爽口,有点甜不太辣,水分充足,实在是好东西。五香花生米小时只在澡堂里看到,后来安徽出现傻子瓜子的时候,才知道这类东西也可以做大生意的。

       澡堂里常看到有人唱戏,我看到两个人,一个唱鲁智深一个唱林冲,那个唱林冲的长的一般,唱鲁智深的真有圆头大耳的模样。林冲唱词里我记得有李少春的“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不知那时他们是否唱。澡堂里是清唱,没有京胡伴奏,但有澡堂里独特的混响效果,也不乏热心的听众,也是一景。

      澡堂里地滑,老人要十分当心。我爹爹晚年天天去泡澡堂子,有人还特别带话,关照他岁数大了,不能在里面泡太久。


      前阵子看到有文章专门谈了天泉浴室的来历,说到门口有个对联,“修禊兰亭集友朋,咏风沂水偕童冠”。不曾想大俗之地竟有这大雅之词,洗把澡的境界一下子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真个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澡池里唱戏也算得放荡形骸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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