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语:
在明朝人心中,城市即山林。
在城市生活久了,看着璀璨光荣的CBD,昼夜闪烁的霓虹灯,常常觉得没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坐下来,望着星空,傍着凉风,闲聊谈心的。一切只为了观光设计,一切只为了赚钱,并不是为了让生活在这里的人,舒服、流连、生根。
蓦然想起园林门楣上的四个字“城市山林”,那是明朝人的生活态度。把城市变成一个院子,既可以栖居,更可以游玩。
不禁感慨,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图|蒽子 ©
『 生活要有一点“野” 』
一半人力,一半天然
现存苏州园林,很多都是明朝建起,但几经易主和岁月变迁,很多不复当年容貌。所幸,明朝文人,喜欢画自家或友人的园林。从他们的书画中,可见一斑。
文徵明的《拙政园三十一景》,便是参照友人王献臣的拙政园中的景物所绘。记得有“槐幄”一景,几棵槐树,枝叶交密的树冠如若一个繁荫,士人盘坐冠盖之下,就像坐在一个亭子里。
很简单的树亭,但有一种野趣,一半人力,一半天然。
这种构景,在画家仇英的《独乐园图》中也有一个竹庐。
遍植竹子,路尽头用绳子把竹子揽起来,打一个结,扎成一个竹庐。园主人就在这一圈竹竿围合的圆形空间里,或坐或卧,或听风穿林,沙啦啦,怡然自得。
现在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呢?在台湾的紫藤庐茶馆,入门便是三棵紫藤树环绕覆盖而成的院子,是当年茶馆主人周渝竭力保留下来的,而周围是高耸的大厦。
生活于城,而有山林之妙,其实也不难。不一定是实际的建筑,不一定是钢筋水泥,对自然之物稍做经营,稍作管理,同样有遮挡的效果,又可以作为景致观赏。
这些槐幄、竹庐、紫藤做成的“亭子”,光影摇曳,比实际的亭子更为宜人,是注入城市生活的一种野趣。
『 生活该有一点“奇” 』
看似无用,大有趣味
明朝人造园有“仿古”的心情,他们艳羡前代文人的雅居生活。
五代周文矩有一幅画《文苑图》,四人在松下吟诵,其中一位攀附在松干上沉思。这棵松树不像我们平时在马路上看到的树,一个个直挺挺的像卫士,而是曲折的,刚好可以让人倚靠。
明人发现,奇形怪状的树不是没有用处,移入院中,可当奇景,又可满足我们的“身体之需”。
在上海的豫园,有一处小桥,被树干横加阻挠,过桥的人只好俯首躬身过去,或者挽树扭臀,或者顺势攀爬观望。一些好玩的人,爱来来回回戏耍。
园林建筑师鱼山说:“这是逛园子的意外之趣,没有人会觉得这原本‘碍事’的树,真的碍了事,反倒让人了解了自然情趣的重要。”如此,即使生活在城市,也如栖身自然。
图1.2|枫红止零 ©
很早以前,人们发现了两种树木,“栋梁之材”与“樗(chū)栎庸材”。栋梁是长得高大粗壮,可以用来做桌椅板凳的有用的树木。樗栎是长得歪瓜裂枣,没用途的庸材。
但樗树真的没用吗?园林却最喜欢这样的树木,长得怪一点,就更有趣一点。
明朝人大抵明白,生活自然有实实在在的一面,像栋梁的笔直,但也有放松的无用的一面,才需要院子,种些奇奇怪怪的树木。
即使是城市里,生活也不必时时规规矩矩的,不必像一棵行道树,“出格”一点,就更惊奇一点。
图|空谷幽兰495 ©
『 借得四时风景即生活 』
每一个当下最美
有一年秋,鱼山到南京的瞻园游玩,行到有曲廊相抱的一处水湾,他忽然听见“噗通”一声,身旁的人也纷纷向声响处观望。
原来是水池旁有一株香橼,每到秋天果实成熟,不时地就坠入池中,“噗通”发出悦耳的声音,水面上波纹在斜阳下泛起。
明朝人造园,借景是非常重要的一笔,而借景,其实是借自然之幻化,借四时之风貌。
图1|心至无疆 ©
图2|Олег² ©
香橼击水,用声音应和秋实。秋天不仅仅是金叶摇落,秋风萧瑟,也是果实坠地,大地丰盈,人间不寂寥。
而那些春天盛放的花木,就常常栽种在石桌边上,休憩的轩榭外,当人们在桌边休憩,在轩中观望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捕捉到了花开,体悟到春意。
景物在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情态,而景致牵引的是让我们在四时轮换中,感受当下的寒暖悲喜,感受每一个当下的绽放或者逝去。
图1|酒鬼树哥 ©
城市载树,选择季节性强的,考虑四时风景,各有各的美意,各有各的声响,生活其中的人们自然就很容易感受得到,这是无需费多大力气的。
春宜赏花秋宜醉,四时风景各一全。
图|黄元章 ©
或者正是明朝人对生活地,对“城市山林”的追求,才会有这样那样美好的园子。在今日,当我们谈到苏州的时候,想起的才不仅仅是一座城市,也是一个山林。
造一个“城市山林”,技术上似乎不是最大的难题,仿古、留心自然的景物变化,稍加经营,稍加管理,慢慢地总会做到。
最难的是如何不渴求快速的效益,真实地落到生活在此地的人身上,而不是观光就罢了。
城市山林,一半源于自然,一半来自真实的生活。
图2|摇滚小斌 ©
参考资料:
《造境记》,作者: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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