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过年了,已经连续下了两天的雪。安安和妈妈在家里打扫卫生,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这敲门声怯生生的“咚-咚咚-咚”。
安安好奇地透过猫眼往外瞧:咦?是一个陌生老头!这老头衣衫褴褛、单薄,白色的胡子覆盖了整个下颚,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顶着个大鸡窝,脚边还放着一个脏兮兮的大麻袋。
“不好,抓小孩的坏人来了!”安安惊慌失措地跑向厨房,妈妈正在擦拭抽油烟机上的油渍,她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垫脚的旧报纸都破了好大个洞,另一只脚踩在灶台上,弯着腰,吃力地用抹布擦拭着。
安安刚走到妈妈身边,“咚咚咚”的敲门声大而急促了起来,她吓得大叫一声:“妈呀,太可怕了,有个坏人在我们家门口。”
妈妈拿着抹布,走到门口,只从门缝瞧了一眼,便打开了门。安安吓得赶紧躲在妈妈身后。
“有什么事吗?”妈妈把门拉开一道缝。
“只求您发发善心,给我半碗大米,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老头边说,边用脏兮兮的双手从麻袋里掏出一只带把的搪瓷碗来。
妈妈接过碗,又问道:“只要大米吗?”
“是的,您给我一把米就好,我带回去给闺女吃。我闺女实在太可怜了。”老头说完,满是褶皱的眼角流出一行泪来。他弯下腰,从麻袋里掏出一个布袋,打开布袋,里面都是白花花的大米:“我走了很远的路,敲了很多门,好心的人多呐。您瞧,这些都是他们给的米。”
妈妈把搪瓷碗递给藏在身后的安安:“快去厨房米袋子里装一碗大米。”安安接过那破旧的碗,用两根指头拎着把儿,非常不情愿地去了。她打开家里的米袋子,用干净的杯子把大米一杯一杯倒进搪瓷碗里,这碗可真大啊!倒了好几杯大米进去,还没装满一半。
“您家闺女多大了,她妈妈呢?”妈妈用手虚掩着半扇门,继续问着。
“我闺女明年春天就8岁了,她命太苦!她妈妈去年夏天去菜地干活,太阳落山半晌还没回来。我去菜地里寻,远远地望不见人。走进菜地一看,她倒在地里,被豆角架遮得严严实实呐。送去镇医院的时候,没撑多久就断气了,都说是被毒蛇咬死的,夏天的蛇厉害呐!”
安安听到这样的对话,打了个寒颤,背部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拿着装满大米的搪瓷碗递给妈妈,妈妈却转身把碗放在鞋架上,把虚掩的大门完全打开,拎起老头手里的麻袋进了屋,放在鞋架旁,还招呼着老头进屋来坐会。
“外面太冷了,您进屋里来,暖和点,我再去给您添点米。”妈妈转身走进厨房,老头挪了步子往门口靠近了一些,但是没有进屋。妈妈把家里剩下的半袋米都拎出来了,她把米袋子的封口打了个结,塞到老头的破麻袋里。
老头显然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妈妈把米塞进破麻袋,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菩萨呀,菩萨!我今天又遇到活菩萨了!”他双手合十,弯着腰,对着妈妈,对着安安拜了又拜。
妈妈转身又进了卧室,捣鼓了一阵,抱出一堆衣服来。有爸爸的旧棉衣,还有安安的旧衣服,里面有安安很喜欢的那件红色呢子大衣。安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着妈妈抱着衣服走到门边,马上就要把这些衣服往麻袋里塞。
“不行,不行,这是我的!”安安用力去扯那件红色大衣,妈妈瞪了她两眼:“这是你小时候穿的,现在你都大了,这也穿不上了。”
“穿不上也不给,这是我的。”安安仍然紧紧攥着呢子大衣的一角。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冷的天,有个比你还小的女孩,饭都吃不饱,衣服肯定也穿不暖。你这不穿的大衣,给了她,还能让她暖暖和和过个冬。”妈妈一着急,音调提高了几度,这些字一个一个清晰地进入了安安的耳朵,然后沉入了心底,她内心升腾起一股暖洋洋的热气,她松松手,放开了那件呢子大衣。
“安安,你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本子,书籍,笔之类的,送一些给小妹妹。”
安安走进书房,打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摞一摞的本子,有的本子上面盖着红色的戳“奖”“作文优秀奖”,有的盖着蓝色的戳“进步奖”“英语单科第一名”,有的是手写的钢笔字“英语听写100分”。
安安把这些盖了戳的本子如视珍宝,时不时会拿出来数一数,翻一翻,当然不舍得送给那从未谋面的小妹妹。她选了一些没盖戳的作文本、英语单词本、数学本,正要关上抽屉,迟疑了一会,又拿出抽屉最里边的一个笔盒,挑了几只漂亮的自动铅笔和圆珠笔,一起拿给了妈妈。
妈妈拿出一个干净的小袋子,装好了递给老头:“再穷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孩子得读书。”
“读的,闺女很喜欢读书,成绩好,这次期末考又是第二名。”老头抬起头,怯怯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那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分明是希望!
“那你真不容易,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孩子还有学上!”
“我隔一段时间,就出来一趟,带点米回去。有些人家,除了给米,也给一些钱。有一户人家,像您一样,都是菩萨,她给我了好多钱,够孩子读书了。门牌号我都记着呐,等闺女大了,挣钱了,要一家一家去还。”他打开上衣的扣子,从里面的口袋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之后,干干净净,跟他这双手,这张脸实在太不相称。
妈妈接过那张纸,密密麻麻已记了大半张,字迹歪歪扭扭“江口镇 主民路xxx号”“家场镇 华知路xxx号 旧机械厂4-3”“大道镇 中心小学3栋202”...他这一路,居然经过了这么多的地方,得走几天几夜才能到家啊。安安瞧了瞧老头的鞋,土黄色的布鞋,边缘磨得都起了毛,鞋底薄薄的。
安安觉得眼前这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跟街边那些脏兮兮的只要钱的乞讨者不一样了。安安不再害怕了,准确地说,她心里升起的同情远大于害怕了。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从家里走路来乞讨,也不讨钱,只讨米。讨了米,还用纸笔记下来地址。安安望了望妈妈,妈妈拿着那张整齐的纸,也陷入了沉思。
老头又把双手合十:“今天真的谢谢活菩萨了,等我家闺女长大,一定让她亲自来道谢。”
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有大票子,也有零钞,她一把塞到老头手里:“钱不多,您拿着,给闺女买点好吃的,开开心心过个年!”
老头的眼睛里又有泪花了,他捧着钱,小心翼翼地折好,和那张干净的纸一起,放进衣服里面的口袋。然后提起那个大麻袋,退出了门外。他下楼之前, 又回过头,对安安和妈妈说:“我和闺女,谢谢活菩萨!”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道里,脚步声越来越远。安安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这么冷的天,他要走多久才能到家呢?他闺女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他闺女会喜欢这件红色呢子大衣吗?安安赶紧跑到餐厅,打开窗户往外瞧,只见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一个单薄的背影,扛着麻袋,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