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踢江湖之一

一、 挨踢门


二月初二是一个大好日子，挨踢门掌门张凌腿笑容可掬地站在大宅门口，满面春风地招呼来往宾客。只待正午时分一到，便让那早已备好的鞭炮噼哩叭啦响一通，揭开那红布包裹着的大匾。这匾上的“挨踢门”三字，乃是重金聘请县里的名家王超之所书，真可谓一字千金。虽说花费了不少积蓄，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挨踢门也是朝廷登记在案的名门正派，也算在江湖上抛头露脸，以后广招高徒行侠仗义也底气十足，有据可依。每每想到此处，张凌腿喜不自禁。


“电霸门掌门东方雷到！”同站在门口的二弟子令狐笑看见疾驰而来的马车，高声叫道。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贵客到来，大家都摒住呼吸。更多的人是把目光投向那富丽堂皇的马车。“吁……”马车停了下来，赶马人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两匹西域宝马傲立车前，加长型的车箱如同一个小包房，金银珠宝点缀的外饰自然无可挑剔，那金光闪闪的轮毂同样让人遐想联翩。


赶马人拉开车厢的帘布。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大伙透过帘布，隐隐约约看到了车内的豪华内饰。宽敞的车内空间不仅可可以放置整张床，还能容纳几名随身侍妾悉心照料车主。


“大丈夫应当如此也！”张凌腿的三弟子陈秋风赞叹道。旁边的小师妹——张凌腿的女儿张玉婉捏了捏他的胳膊，嘀咕：“少长别人威风！小心大师哥踢断你的腿！”


“挨踢挨踢，我早已练就一身硬功夫。”陈秋风笑道，“东方雷排场真大。可是，师父并没有请他。我们只是一个小门小派，人家电霸门虽然比不过少林武当，但好歹也是方圆百里的一霸，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个乡间小派，而且怎么会不请自来呢？奇怪，奇怪！”


东方雷由侍女搀扶着下车，对着张凌腿报以双拳，哈哈大笑：“张贤弟，几年不见，别来无恙！”


张凌腿正暗自纳闷。今日宴请之宾客，除了附近乡绅之外，皆为周边的武林中人。州县之江湖人士，也有不少，但这东方雷是故意不请的。虽然两派之间并无过节，但电霸门排场甚大，且喜欢以大欺小，挨踢门作为新成立的小门派，有意与之不扯上关系，一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二来树立洁身自好之形象。虽然心怀如此想法，但他仍然保持笑容，礼貌地回应东方雷：“东方兄大驾光临，实属荣幸，实属荣幸！”


“挨踢门，挨踢门！好名字，不怕挨踢，肯定流芳百世！几百年之后，定有一批人以此名为荣，以挨踢为荣！”东方雷道。


他的一番话明显是在讽刺自己。张凌腿赶紧道：“我们是乡下的小门派，不敢与世纷争，但志气高存。名字虽然贱了一点，但不怕挨踢，表明我门弟子骨头皆硬。挨踢二字，即为此意。”


“既然名正言顺，那为何不通知我兄弟一声呢？方圆千里，但凡武林中有啥动静，都会知会老夫一声，何况你我同县，亲如手足。”


“东方兄莫怪罪于我。电霸门乃名门大派，东方兄也日理万机，实乃不敢惊动你。”张凌腿额头微微冒汗，来者不善。


“所有武林门派，但凡在本县立派，皆须到县衙指定之处登记。你们何以不登记?”东方雷咄咄逼人。


“我们已请人在朝廷的专门衙门进行登记。东方兄你上京城，有备案可查。”张凌腿义正言辞。所作所为都合法合规，何足惧哉！


“朝廷，有朝廷的王法。州县，有州县的规矩。县令大人已经下令，为了制止恶意的聚众斗殴，加强对民间习武的管制，以任命我为维稳吏。县里的大小门派，民间但凡有动拳动刀之事，皆由我管，何况新门派成立之大事！”


“朝廷已应允，你有何意见？”只觉凉风飕飕，嗖地一声，令狐笑已从移步至东方雷身旁。他双目直盯东方雷，面容严肃。


“啧啧，挨踢门不是以挨踢擅长吗，你这弟子的轻功看似也还不错。”东方雷哄然一笑，身子未动，猛然伸出左手。令狐笑见对方出手，侧身一闪，同时提腿疾踢。东方雷仍然屹立在远处，只是换成右手，疾风如电般往令狐笑的踢来的小腿劈去。


“哎呀！”令狐笑的腿被掌劈中，全身一麻，瘫倒在地。张凌腿见状不妙，飞身上前，快速拉起令狐笑，接而闪到一边。


“师父，他掌法好生奇怪，如同被闪电劈到一番。”令狐笑小声道。


张凌腿把令狐笑交给陈秋风，又回首走到东方雷旁，忍住内心愤怒，强作歉意道：“小徒无理，请莫见怪。贵派的电霸掌，的确是江湖一绝，佩服，佩服！只是兄弟想问问，官府对新门派成立有何规定，我们应当怎么处理？朝廷既然应允，那我们理应不违王法，实在想不到何错之有。”


东方雷没有做声，却对身边的一位美貌侍女说道：“小倩，念给他听。”


那侍女取出一个卷轴，轻轻一抖，随即摊开。看样子功夫也好生了得。她念道：“为维护本县之长治久安，革除民间之陋习，即日起，本县之江湖人士，无论门派成立，比武斗殴，费用征收，皆由东方雷全权负责。反不遵循其令者，皆由他亲自处罚。松江府华庭县令傅亩观 。”念完之后，她抬起头，用俏丽的双目，得意洋洋地盯着张凌腿。


“且慢！何为费用征收？”张凌腿说道。


“但凡武林门派，每月必须按弟子数等来缴纳一定的费用，以便管理。”小倩回答。


“什么？还要交钱？我们不是每人都纳粮缴税了吗？”


“纳粮是王法，尔等必须遵守。此费乃是维护江湖正义行为之必须。否则贵派就和魔教一样，实不能称之为江湖正派，必须铲除之。”小倩义正言辞道。


周围之人皆愤慨，但张凌腿挥手示意大家不要过于激动。他平和地问：“说吧。一个月多少两银子？”


“谅你们门派初立，第一年便来个大幅优惠，仅对半征收。每月每名弟子一两银子，且赠送三个免费的人头名额。”


张凌腿闭目沉思，思索一番，随后点点头：“我交。”张玉婉在一旁暗自跺脚，发泄不满之情绪。


“除此之外，新门派成立，在本县还需单独登记。你们若要从本县子民中招纳弟子，得上县衙——哦不，得到东方掌门的府上办理此事，得到盖印之批文，才能用做招人之准入许可。民间习武之风虽不反对，但练习过多，难免打架斗殴，甚至出现江湖寻仇之大事，所以，另得办理动武之许可，画押确认只可因正义打抱不平之事而动武，不可干各种非法勾当，否则立马取缔相关门派，直接负责人押入大牢待审！”


听完这番赘述，张凌腿已经瞠目堂皇。自己习武多年，练体强身，外加仗义疏财，爱打抱不平，且从不做为奸犯科之事，逐渐小有名气。收了众多弟子，平时加以教练，闲时练练舞，忙时种种田，其日子也好生清闲。但前年朝廷下令严控江湖之陋习，武林之门派皆须备案。自己先视此令为一纸空文，未见理财，但被警告数次，甚至一度有官兵过来侵扰。实在不得已，托熟人入京登记，答曰名额已满。只有寻求关系贿赂京城某达官贵人，乃得一纸批文。本以为如今以后可以放心习武，岂料又添今日之事！


东方雷突然飞身一跃，直指那包裹着红布的大匾。张凌腿见突发其变，于是也纵身跃起，空中凌腿一劈。东方雷猛然翻身，用双手去接这一劈。张凌腿感觉下身发麻，但仍未收力，借势用手往东方雷背上一击。东方雷感觉不妙，却不能立马收手，只得咬紧牙齿，准备硬接他这掌。就在此时，两条蓝色的丝带向张凌腿袭来，霎那间就分别裹住他的双臂，狠狠把他给拽下。随着他嘭地一声跌落在地上，东方雷已经把匾给抢到手。


东方雷大笑三声，扯掉匾上的红布，飞身上车，对着张凌腿和众弟子叫道：“限你们十日之内，携带三千两银子，到县里来办刚才公布之手续。否则……哼！走！”


他身旁的侍女回身上车。赶马人掉转方向，狠狠挥了两下马鞭，那车便迅速地往回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