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途殊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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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荆坳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一条小河蜿蜒穿过村庄，四周被连绵的山峰包围着。那些山不是很高，长满了茂密的灌木和小树林，远远望去，莽莽苍苍，郁郁芊芊的。

这一年夏天里的一天，二十里外的玉堍村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学生春生来黄荆坳串亲戚，他的姑父一家就住在黄荆坳。正值暑假，春生在家闲得无聊，就想去姑父家找表弟们玩耍。他同母亲打了个招呼便一个人出了门。二十里山路对山里的孩子来说并不算什么，等到春生走到离黄荆坳很近的那座小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黄昏来临了。

春生依稀记得走过那条羊肠小道，再翻过一座小山，便到了黄荆坳。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过去走了许多遍的这条山路，走着走着今天却怎么也走不到头，他迷路了。春生心里不禁有些焦急，抬头四顾，一轮红日已慢慢沉入山坳，微风吹动路边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眼前有两条路，到底该走哪条呢？春生正狐疑间，眼前忽然又出现一条宽敞的灰白的大路。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没错，是有一条光洁平坦的大道一直通向远方。春生欣喜若狂，心想这可不就是通往姑父家的大道吗，于是抖擞精神，快步向那条大道走去。走啊，走啊，也不知走了多久，依然没有看见村庄的影子，春生又累又乏，只好坐下来倚着一棵大树休息。

再说春生的母亲在忙碌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才想起儿子去了黄荆坳，估摸着这会儿早该到了，于是便给妹夫家打电话。一问才知道春生还没到，这下女人有些着慌了！这孩子上哪儿去了呢，怎么还没到呢？黄荆坳一带山峦起伏，草木葳蕤，常有野猪和狼出没，过去就曾发生过狼叼走村庄里小孩的事情。一想到这些，春生母亲忧心如焚，她恨不能马上赶到黄荆坳，远水解不了近渴，女人只好在电话里嘱咐妹夫说，要不你们帮忙找找看，荒郊野岭的，天又快黑了，可千万别出啥意外呀，你们先找找，我这就赶过来！春生母亲顾不上吃饭，喊上春生爸，两个人便跟头流星地往黄荆坳赶去……

电话那头春生姑父和春生姑姑一商量，黄荆坳周边这么大的地盘，上哪儿去找一个孩子呀！两个人决定发动亲戚们帮忙，很快亲戚们便来了，有人提出这事不能盲目地去干，必须请示族长请太公出山。春生姑父跟族长一说，村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儿，族长没法不同意，黄荆坳的村民敲锣打鼓，当下又有几十名村民聚拢过来，大家一起散开上山寻找孩子。几名马仔抬出了太公，一行人浩浩荡荡便上了山。太公其实是一尊木雕像。村里人迷信，这些年来只要是村里遇到了什么急难事，大家首先想到的便是问卜太公。太公他老人家灵验着呢，他就是活神仙，保佑着黄荆坳村民老少的平安，只要太公出马，就没有化解不了的难题。几十号人在山野里寻找开了，近处的两座山头找遍了，哪里有春生的踪迹呢？马仔们抬着太公向更远的山峰走去。终于有人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已经迷迷糊糊睡去的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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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爸走上前去，伸手要打儿子，被身旁的人拦住。

你这孽障倒有心思躲在这里睡觉，可知道这么多人找你找得好苦？！春生爸气咻咻地说。

算了，他叔，孩子找着了真是万幸，就别难为他了！旁边有人劝说道，那人想起什么又问春生说：咦，这儿离村子那么远，偏僻得很，你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呢？

我看到一条宽敞的大路，就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可不就到了这儿，我实在有些乏了，就睡着了！春生委屈地说。

身后两个年岁大的人听了面面相觑。一位说，这事可真险，你这是叫小鬼领到这儿来走几步；祝涛脚下慢下来，女人的步伐也慢下来，他跟在那女人身后老也撵不上。到了山脚下，女人一晃不见了，祝涛看见路旁有一间平房，一位老奶奶坐在门前。祝涛向老人打听黄荆坳怎么走，瘪嘴老太笑而不语，祝涛看出老人耳朵有些背，他觉得有些渴了，就向老人做了一个喝水的姿势。这回老人听懂了，冲堂屋里一努嘴，祝涛顺眼望去，果见堂屋的桌子上有一只土茶罐，他进屋倒出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抹嘴出来，冲老太太道声谢便又急急地赶路去了。他看见不远处小河里的水哗哗地淌着，便向小河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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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中午祝涛的母亲有事路过黄荆坳弟弟家时，得知昨天儿子并没来过，一家人这才慌了神，孩子一夜未归会去了哪里呢？一家人四下打听，终究一无所获。祝涛舅舅想起两年前村里发生的那件事情，便向族长提出请太公的要求。得到族长的应允后，马仔们抬着太公在山上转悠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一位马仔嘴中念念有词，忽然如神灵附体般指出孩子在东南方向。一行人便沿着东南方向寻找，在经过河边那间平房时，祝母向中年女主人询问昨天是否看到有位孩子来过。女主人说，是有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来过的，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祝母惊喜地叫道，那是我儿子，他来过你们家的？！来过的，这孩子倒也不认生，大概是渴极了吧，进我们家门，拿起桌上的茶杯便倒茶喝。我那时正在门前的庄稼地里割芝麻，远远地便看见了！中年妇女语气淡淡地说。

祝母信步走入小屋中，果见桌上有只茶壶。墙上的镜框里悬着一幅老太太的遗像。祝母心情沉重地出了门，问，您看见我儿子去了哪里呢？妇女往河下游一指说，好像沿着河边往那里去了，你们顺着那个方向找找看！祝母转身道谢告辞，与几名亲友一起忙不迭地向河的下游寻去。一个小时以后，有人在小河的一处乱石滩上终于找到了祝涛，那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身上光溜溜的，显然是脱了衣服下水里来洗澡的。只是大家不明白，祝涛并不会水，这么凉的天气，他是怎么想着跑这么远来小河里洗澡的呢？祝母跌跌撞撞地扑上前去，搂住儿子的身子，嘴里喊了一声，我的儿呀！一边哀嚎着，哭得昏死过去。

第二天，失神落魄的祝母来到供奉太公的祠堂，一脚踹翻了供桌上的果馔，一名马仔赶紧过来制止了她。女人嘴中破口大骂，你是什么太公呀，说好的保人平安的？我涛儿死得好冤呀！你这太公不公平呀，两个孩子同样是迷路，为什么我儿子就回不来了呀？我再也不要信你这太公了！祝母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虽然有人恼她对太公不敬，但依然对她充满了同情，并一掬伤心的泪水，也懒得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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