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忧郁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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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解抑郁症并与之抗衡的过程里,人类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但是对于极度痛苦的抑郁症患者来说,忍受来自社会的压力、外界的无知和一轮又一轮精神上的崩溃,也许仅仅服用药物是不够的。

原本服药有作用的病人,若是间歇性地停用又服用,药物就会失去疗效,而且每一次发作,就增加百分之十转为慢性和不可避免性疾病的风险。“就像早期癌症,药物通常都有明显疗效,可是一旦癌细胞扩散转移,药就不再有用了。”博斯特解释。“如果忧郁症已经发作多次,它便可能改变脑部的化学反应,使之更糟,而且很可能是永久性的。”

作为潜在的“隐晦部分”,文字中对于崩溃阶段的忧郁症描述并不多,处于那个阶段的病人几乎全无理智,但他们却又需要尊严,一般人往往缺乏对他人痛苦的尊重。

但是无论怎样,那都是真实存在的,尤其是当你陷入忧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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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亚 伍尔夫
弗吉尼亚·伍尔夫 (Virginia Woolf,1882-1941) 英国女作家、文学批评家和文学理论家,意识流文学代表人物,被誉为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

在里奥纳多·伍尔芙的日记里,他如此描述维吉尼亚·伍尔芙的忧郁症:“如果不管她,她什么也不吃,直到饿死。想让她吃饱以维持身体良好的状况,真是超乎寻常的困难。她心中总有某种罪恶感,它的来源我无法得知。那表现在某些特定的方面,尤其是进食。在忧郁初期严重的自杀阶段,她会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几个小时,被毫无希望的忧郁症完全淹没,一言不发,任何人对她说话,她都毫无反应。用餐的时候,她对面前盘中的食物毫不注意。我竭力劝她多少吃一点,但那真是很痛苦的过程。”

有这样切身的体会,不然很难如此生动深刻描述出如下状态:“雅各走到窗边,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看到窗外有三个穿裙子?希腊人、船员、下等阶层的闲人或忙人,有的闲庭信步,有的快步前行,三两成群,指手画脚。他突然感到郁郁寡欢,也许并不是因为没有人关心他,而是一种发自内心坚信不疑的想法——突然觉得寂寞的不只他一个人,所有的人,都一样寂寞。”

弗吉尼亚·伍尔芙对短暂无常的人生有超乎寻常的敏锐感受,在《雅各的房间》一书中,她细腻地描述出内心的感受--“她的内心浮出一种奇怪的哀伤,好像时光与永恒穿过她的裙子和背心,浮现出来,她看到人们悲惨地一步步走向毁灭。”

这其实就是轻度的忧郁症。作为一个超前的女性主义者,伍尔夫留下了许多作品。也许有一部分跟她的抑郁症有关,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当代文学课上,老师讲到一件遗憾的事,关于她的一个同事。她已经拿下了一个重大课程研究项目,刚生产下宝宝,家庭幸福,但是不久以后就跳楼了。最后她谈笑般说道,作为一个有博士学位的女性,竟然不知道,产后抑郁,是激素骤降的原因,因为抑郁症自杀了。语言里满是疑惑和遗憾。

她说得云淡风轻,我感到触目惊心。

--她跳下来的前一刻在想什么?

--她真的对活着再也没有一丝眷恋了吗?她有没有想到她的孩子、家人?

--她怎么这么懦弱呢。

现在我明白了那时候的想法有多愚蠢。因为在暑假的一段时期,我也经历了情绪低落期,并且因为隐隐预感到可能跟抑郁有关,感到深深的被抛弃感。

我记了日记,现在看来仍感到隐隐不安:

 8月13日      周六

有时候我坐在椅子上,把眼睛定在随意的一个点上,把它看做能拯救我的堡垒。并且以强烈的意志限制着自己的思绪。可是我坐着椅子上,被无形的手推向纷扰不断的无数的信息源。它们像一把把钝刀,割裂着我的各种感觉,抓紧我那试图匿去来寻得安生的想法,鞭打它。我非常想哭,但是我安慰自己,这种感觉只是短暂的,只要我忙起来就会好了,只要我把自己强摁进生活的秩序里。在失落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想把什么抓紧,但却抓不住——就像眼睁睁看着玻璃器皿从手中摔落到地板一样。

我不喜欢肢体接触和跟人交往。事实上,我感到我不喜欢任何东西。但还要一口一口地吃饭,尽管已经饱了;要一步一步地快走,尽管下一刻要瘫坐在地上;要一句句地和人交谈,尽管我非常想赶快跑到房间里抱着被子。

抱着笔记本,什么也写不出来,意识到我一无所知,无能为力,什么也不会做。

向别人倾诉,得到的答复没有一个逃出我的预期,我多么希望他们回答的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我马上就有了义务“变得”快乐。像是大声呼救被听见,对方却微笑着说着今天要吃什么这类无关紧要的话。

但是我远没有到那个临界点。因为大概我只是阶段性的情绪低落,容易被琐碎的快乐解救,也容易重新回到大家中间。对于忧郁症患者来说,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容易。

“我还记得,那时我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哭泣,因为太害怕而无法起来洗澡,但同时,心里又知道洗澡其实没什么可害怕的。我在心里复述着一连串动作:起身然后把脚放到地上,站起来,走到浴室,打开浴室门,走到浴缸旁边,打开水笼头,站到水下,用肥皂抹身体,冲洗干净,站出来,擦干,走回床边。

十二个步骤,对我来说就像经历耶稣的艰险历程一样困难,但是理智上我很清楚,洗澡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那么多年来,我天天洗澡,从不需要什么努力就可以做得又快又好。我知道那十二个步骤轻而易举,甚至也知道可以找人帮忙做其中几个步骤,我就能有几秒钟的喘息时间,不需要去想那么多。那个人至少可以帮忙打开浴室门。

我想我自己可以处理两三个步骤。我用全身的力气坐起来,转身,把脚放到地上,但是之后觉得万念俱灰,害怕得又转过身躺回床上,但脚却还在地上。然后我又开始哭泣,不仅因为我没办法完成日常生活中最简单的事,而且还因为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愚蠢无比。”

--《走出忧郁》

艾蜜莉·狄金生所描写的,恐怕是对崩溃的心境最动人的描述:

在脑中,我感到一场葬礼,

哀悼者来来去去

不停地走着……走着……直到

穿透了知觉……

他们坐定后,

葬礼仪式,像一只鼓……

不停地敲打……敲打……直到

我心麻木……

然后我听到他们举起一个箱子

再次地,以那些相同的铅鞋

倾轧过我的灵魂,

然后空幻中……响起丧钟,

天堂好似一个铃,

存在,是一只耳朵,

我与静默,是一种奇怪的族类

翻覆于此,穿过孤寂……

然后理性地支离,崩裂,

我掉落,掉落……

撞到一个世界,

然后终于肢解……

写在最后

不得不承认,我们对抑郁症了解甚少,一般的安慰,也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怀着悲悯的心态,放下自己的有色眼镜。愿逝者安息,也愿活着的我们,可以努力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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