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会死三次,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第二次是在葬礼别人来祭奠的时候,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去的时候。
——题记
一个多月了,想写却不敢写,每当想起来离开一年的姥爷,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怎么形容我家这个老爷子呢,“傲娇”是我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词。
姥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打乒乓球,爱溜达,除了抽烟,也没什么不良嗜好。退休以后在一个车队做修理工,工作也不算太忙碌,直到我上高中,才算正式退下来。因为和姥姥家有距离,寒暑假一般都会在姥姥家度过,从我有记忆开始,姥姥家早上都会有两瓶鲜牛奶,姥爷喜欢在牛奶和粥里放糖,我家其他人都没这么嗜甜。
早餐之后就骑着他的老式自行车上班去了,我不知道那是传说中的永久还是飞鸽,那辆自行车在我印象中一直是锃亮的,姥爷保养的一直很仔细,在海边居住也没有被腐蚀的痕迹,直到搬家,姥爷才把他的自行车送人,小时候的我经常会坐在那辆车子的前杠上,那时候感觉视野尤其开阔。
不只是说闲不住,心灵手巧这个词形容姥爷一点也不夸张,家里什么坏的东西到他手里捣鼓捣鼓都恢复如初,水电工这种活儿,姥爷一个人全都承包,还会做马扎,这些事情不胜枚举。我的童年里,吃的饭几乎都是姥姥做的,大厨不轻易出手,小小的露一手炖羊肉,我就非常肯定姥爷的手艺比姥姥强,只不过高手很忙。姥爷对食物很挑剔,据姥姥和老妈说,在老妈小时候,白面都是限量的,姥爷几乎不吃杂粮面,家里的白面都先让姥爷吃,毕竟是顶梁柱。
姥爷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也蛮高,在那个年代,有谁家杀猪卖了之后买手表的?恩,姥姥家。我不禁想象,是不是照相的时候重点一定要把手腕露出来。听姥姥吐槽,别人请他们在某酒店吃饭,不合姥爷口味,姥爷直接就说不好吃,real耿直。
我家除了奶奶喜欢惯着孩子们,其他长辈没有惯孩子的,姥姥姥爷对我们的要求一直也很严格,比老妈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高中的时候一个人在淮北市上学,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来着,这时候全家出动说服姥姥姥爷来陪我,姥姥倒还好说,姥爷刚开始很坚定的不想来。姥爷习惯和姥姥一起在海边住着忙忙碌碌上班的日子,让他搬家动地方,真的做了好多工作,最后出于对老妈和我的关爱,还是放下一切义无反顾的来了。
之前也有过一次这种情况,哥哥那里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姥姥单枪匹马去了,姥爷留守,然后没多久姥爷就说自己各种不适,每天电话问姥姥什么时候回,最后姥姥还是回去陪姥爷了。当时虽然都是姥姥、妈妈舅妈舅舅一起做姥爷工作,我没参与其中,但能想象到这工作的难度,不过最后还是姥爷妥协了,来淮北陪了我两年。
老两口来的时候我的高一快结束了,所以姥爷就在我家院子里来了一场大改造,连盆景都没放过,就说他闲不住吧,邻里四周都熟悉了。姥爷退休以后,掌勺的就是他了,我和哥哥姐姐都很爱吃他做的大酱,每次哥哥都要带走几罐,那两年我确实很有口福,体重飙升的不忍直视。早上除了中国传统的早餐,还会给我热烤肉,带一盒热牛奶去上学,中午我们会边看《新闻三十分》边吃午饭,姥姥姥爷新闻和天气预报都不会落下,还有《今日说法》,频道一直固定在中央一,五,十一,十三,我的晚餐是姥爷每天做好送到学校里,早上带着茶水去上学,晚上姥爷还会给我捎一杯。
每天的饭菜都很丰盛,还有水果都是切好装盘拿牙签扎着吃,包括甘蔗……这待遇,在我家也是没谁了。姥爷上午会逛市场逛超市买菜,下午打乒乓球,不是我吹,那水平真不是盖的,我觉得老妈都没有姥爷厉害。姥爷对我的学习要求也蛮严格的,暑假我会看些名著,看《战争和人》的时候被批评了,因为上中下三本书很厚,姥爷不让看,随后这种事情转入了地下,结果还被姥爷发现了,严令禁止。
要求严格也体现在作息上,老妈一周来淮北一次,我唯一能睡懒觉的只有周日,所谓懒觉八点也起了,老妈放纵让我睡,结果也被批评了,说我被惯坏了,家里是要一起吃早饭的,我没起他们就等我起床一起吃…继续准点起床吃饭。
姥爷闲暇时间把整个淮北市区徒步溜达一遍,感慨淮北就是小,也感慨物价低,所以姥爷一买回来什么便宜的不需要的东西,还是要被姥姥训的,有一次还给我买了一件毛衣。有一次很逗的是,他在凌云市场买东西,好像是桃子吧,讨价还价最后要走了,卖东西的人喊,老头儿,便宜卖你,姥爷更生气了,因为他被人喊成了老头儿。
姐姐比我早一年高考,高考的成绩达到理想状态,记得姥姥那天说,如果我能考那么多就行了,听完我有点受打击,但是姥爷很坚定的说,明年我一定会比姐姐考得多。那会儿我爱姥爷比姥姥多,本来想平静的写,到这会儿又有点控制不住眼泪。那两年收到了很多鼓励,姥爷的那句鼓励让我记忆犹新。那一年高三,风雨无阻的送饭,毫不保留的鼓励,一直让我坚持到了最后。
结束了高考后,姥姥姥爷在我们徐州家里住了一年多。小时候都没有像这两年一样的朝夕相处,感情深厚。老爸老妈也很感激,毕竟如果没有他们的付出,也没有今天的收获。一起奋战在高考时的感情,好像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
家里没有暖气,只有空调和水暖,我家姥姥很节约的,能称得上“环保标兵”,不舍得开空调和水暖,在一年冬天水管因为天冷被冻住后,姥爷要回有暖气的大北京,那叫一个坚定,虽然姥姥说姥爷娇气,但姥爷很坚定呐,那就回去了。我们又开始了寒暑假看姥姥姥爷的日子。
那年元旦后,姥爷开始发烧,反反复复,我们都以为他是运动后脱大衣着凉了。姥爷一直不退烧,从社区诊所,到民航医院,最后肿瘤医院确诊。
春节,除了在国外的小煦,我们都聚在姥姥家,没有告诉姥爷病情,但我感觉他已经在他的药里发现端倪,只是让自己忽略自己的猜测。那天,我亲眼看到姥爷烧到失去意识,恐惧弥漫在周围,我心中的保护者脸色惨白,虚弱无力,降温以后对自己发烧没有任何记忆,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在床边很想帮他分担痛苦,我这个有些娇气的姥爷,该怎么忍受癌症后期带来的疼痛,看着他的痛苦,我们也痛苦着他的痛苦,痛哭着他的痛苦。
八九个月的化疗过程很艰辛,我没有陪在他身边,这期间,我们总是视频。虽然不符合医院规定,姥爷都会在一天的治疗结束回家住,我看他的状态也一直很好,直到那天噩耗传来,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十一月初,老妈让我帮她订票,周末去看姥爷,我们感觉他的状态可以支撑到2017年,谁都没想到,那次不是再见而是永别,我和他最后一次不是隔着手机和冰冷玻璃棺的相见也停留在了2016年春节。
家里的照片墙都是他曾经的音容笑貌,我们没有做让人感受到冰冷的遗像,只想一直看着他的生活照,回忆他带来的温暖。让我鼓起勇气写下这篇文字的是电影《寻梦环游记》,没有人记得的亡灵会永远消失,我也担心会因时间的流逝,周围出现的各种人和事让我留存的记忆渐渐模糊。逝者长已矣,生当长相思。他知道我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