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

葡 萄

   过了三十开始迷信中医,每次接过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开好的药方,取回一包包白色素纸包裹的中药,回家亲自熬成深褐色的药汁,闭眼,憋气,一饮而尽,留在嘴巴里无以名状的苦竟成为一种变态的满足。

   对于老中医每次的叮嘱和建议总能过耳不忘,以至于让我开始怀疑总是记不住老妈的手机号码是极大的不孝。

   “你的体质适宜吃葡萄,常年吃都没问题,别过量就行。”正是这一句,成为每次路过水果摊,每次去超市,甚至在网上购买水果时必选的水果,以至于后来成为果汁口味和蛋糕口味的终极选择,心里的潜台词大概是:“这就是老中医说的所谓食疗”。也开始慢慢忘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吃葡萄,还是只是一种习惯,就像每次打开电脑浏览网页,总是顺手打开收藏夹里的那几个网站。

    前一阵老家出了变故,匆忙赶回已经三年多没有回去的新疆。好像一切都变了,街道,房子,路过家门口的2路公交车也变成了14路。就连最疼爱我的二姨看到我的眼神,以及抱我的冲动都让我觉得像是表演。晚饭的味道似乎也因为我离开新疆12年的味觉改变,而成为一餐普通的北京街边新疆小馆子的味道。都说人的味觉不会骗人,味觉是一种记忆,可是我却在苦恼丢失的家乡味觉去了哪里。

   晚饭后和亲戚朋友的寒暄,也因为我别扭附和的乡音而显得格格不入。就在我浑身不自在的时候,二姨召唤我了,让我跟她去她家里看看,也希望我晚上住在她家,因为我家里已经挤满了各路亲戚朋友。

   二姨家距离城区不到两公里,算是开发区,却有自己的小院子,房屋的后院种满了各种蔬菜和两株苹果树,前院则是那一大架葡萄藤,将整个近四十平米的院子上空铺的满满当当,茂密的墨绿色枝叶,挂满一串串还未成熟的青色葡萄,成为一个天然的太阳伞,是整个夏天和秋天家里人吃饭,纳凉,打麻将,甚至女人们排练百姓大舞台节目的最佳场所。现在已经进入冬季,刚刚下了一场小雪,院子里的葡萄藤只剩下干枯的枝干,刚刚唤起的一点点美好记忆又被浇熄。

   “去地窖看看吧,有好吃的留给你!”二姨有点儿淘气的表情还真的和五十多岁的年龄不搭。我憋着笑,又带着好奇心,踩着木梯子下到了冬季北方农家保存新鲜蔬菜的“土冰箱”——地窖。相比夜晚室外的零下十度左右,地窖里要暖呵很多。透过手电筒浑浊的黄色灯光,看到了整齐摆放的大白菜,土豆,青萝卜,最后看到了形状各不相同的玻璃瓶装的葡萄罐头,这个我已经几乎忘记的只属于二姨家的私藏美食。

   二姨非常能干,纤细的身子蕴含巨大的能量,总是精力充沛,精神抖擞。做事异常麻利,特别配合她有点儿发蓝的尾梢飞起的纹绣眉毛。轻松打开玻璃瓶盖,二姨盛出一小碗带着汤水的葡萄递给我。清冽的汤汁,并不很甜,甚至有点儿涩涩的苦,葡萄依然是它自己的味道,厚实的果肉依然有韧劲儿。在北方铺满暖气的房间,空气异常干燥,这一口冰甜适度的葡萄糖水简直是极品。不敢煽情的落泪赞美,怕矫情的话语总是显得不合时宜,只是味觉的记忆终于被唤醒了。单说了一句:“二姨,你还在做啊?”然后倍感珍惜的默默吃完。

   上小学时,每年的暑假都会到二姨家里玩儿,那一架的葡萄无疑是最大的诱惑。七、八月份,二姨家的葡萄还没有成熟,我们小朋友在满是阴凉的院子里追逐打闹,烦死了午睡的大人们。趁着二姨睡着了,忍不住偷偷的摘生葡萄吃,用手擦擦土,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当然是一脸被酸到的表情,赶紧吐掉,然后彼此做个鬼脸又开始继续疯跑。等到不得不离开二姨家要开学的时候,葡萄终于有成熟的了,二姨会装满满一箱让我带走,然后就一路吃着葡萄,一路欢笑着到家。终于到了寒假,等待我的还有吃不完被二姨做成罐头的葡萄。二姨收集平日里大家吃完的形状各异的罐头瓶,将葡萄洗净,装瓶,上笼屉蒸熟,似乎没有放任何调味料,也或许是我没有留意到。总之二姨让吃不完要烂掉的葡萄成为冬天最佳的美食。我们小朋友都是比赛,谁先写完寒假作业才奖励吃一碗,然而不管我是第几,总能吃到一碗,因为我已经说了,最疼爱我的是二姨。

   原来我一直都是爱吃葡萄的,从来没有改变过,味觉的记忆一直留存,并没有因为到了北京十二年就发生改变,和中医更是没有关系。我看中医的老太太大概是知道了我是新疆人,只是从我的家乡水果里随便说了一种,便让我迷信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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